片刻之後,溫竹卿收回視線,整整衣尾,直視前方。
“師兄,你還是懷疑林師弟?”陸程哲将溫竹卿的動作收入眼底,瞧着身前矮上半頭的鋒利的下颌線道。
懷疑是沒錯。
但萬宗之巅給的回信卻無任何異樣。
就連最易令人懷疑的封惡環,也被溫竹卿師傅——東華長老出來證明是自己給的,說是知道溫竹卿性格要強,怕直接給溫竹卿對方不要,給溫了了又怕提早露出破綻,想來想去,這才給了存在感最低的林小師弟。
這樣看來,一切都很合邏輯。
縱然還有疑點,也可以理解為疑生暗鬼,過度理解。
可凝眉蹙起,心裡仍是湧起愁思懷疑。
不過,這懷疑很快就打消了。
因為三天後,林師弟死了。
沒有一點餘地的...死透了...
具體情況為何不得而知,隻聽得一聲驚懼大叫,待他們沖去房間,便隻看到林小師弟七竅流血,氣息全無。
腕間脈搏停了,溫竹卿嘗試用靈流去喚也沒有任何效果,如同泥牛入海,丹田處不過一片空寂虛無。
“怎麼回事?”溫竹卿問着靠近林聽鸢站立的師弟,這人和林小師弟同出衡垚峰,同歸元化長老教養,同住一間客房。
“我也不知道,剛才還好好的,我出去的時候他好好地坐在床榻上打坐,結果...一回來...”
溫竹卿本打算從這人口中得知來龍去脈,沒想到對方卻是個遇事緊張便語無倫次,一番話說得磕磕絆絆,毫無重點。
還是另一個衡垚峰弟子,接過他的話頭,捋着邏輯道:“林師弟這段日子一直不舒服,自靈谷受傷後私下便常常咳血,我曾同他一起去過無極閣藥房,但當時藥房遍布病患,藥師根本無暇顧及,隻是粗略看了看,給了兩枚丸藥...”
“倒是也去找過花自淩,但花自淩一直同陸師弟在一起...”衡垚峰弟子欲言又止,話語中頗有同樣是萬宗之巅弟子,無極閣卻差别待遇的意思。
溫竹卿蹙蹙眉心,繼續聽他說。
“林師弟便隻能打坐調息,強行壓制體内不适,但效果甚微,加之受魔流影響心緒多有不定,幾次急于求成,甚至險入歧途,這次...恐怕...”
恐怕便是誤入歧途,走火入魔了...
溫竹卿又上前探了探林聽鸢的靈脈,果然經脈紊亂...
收回手,他又拿起被丢在一旁的封惡環看了看,也未看出什麼異樣。
做這一切時,他眉宇雖沉着,卻不見絲毫傷感。
衡垚峰弟子有些看不過眼,直言道:“在花汀小榭時,我曾想找溫師兄幫忙,卻被林師弟攔下,林師弟說出了此等大事,大家都忙得腳不沾地,不便多添麻煩,自己多休息休息就好……”
衡垚峰弟子這話沒有一絲責怪,語氣中卻帶着深深不滿,仿佛不滿林小師弟這麼為溫師兄考慮,溫師兄卻連一滴眼淚都沒有。
狗腿子溫了了不滿了,他走上前,“你這語氣是在責怪師兄?還有沒有規矩了?”
衡垚峰弟子:“規矩?規矩還不是你們炎燚峰弟子定的?同樣萬宗之巅的,衡垚峰就是比炎燚峰命賤。”
如果說剛才是暗箭,那現在就是明槍了。
溫了了:“你!”
溫竹卿:“了了,算了。”
溫竹卿無意争吵,更無意責怪。
又何況...如果真如這人所言,那自己之前的懷疑調查,便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冤枉了。
“現在不是争吵的時候,先設法料理面前之事吧。”
溫了了很是聽話,“師兄,怎麼料理?”
溫竹卿歎了口氣,“按老方法吧!”
老辦法——生身父母在世者攜其骨骸返還家鄉,生身父母不在世者送回萬宗之巅,焚其屍身入土為安,葬于安樂閣。
林小師弟屬于後者,他的屍身交由溫了了和衡垚峰弟子,由三人先行一步,回去安葬。
七日後,行至一半的溫竹卿收到了溫了了的飛信穿書,信上隻有四個字,一切如常。
溫竹卿看着信紙,心内不可避免地一陣愧疚。
是天生多疑吧,他将林聽鸢屍身交給溫了了時曾叮囑對方要一直盯到屍身焚毀,若有異樣随時禀告。
而事實證明,沒有異樣。
他真是冤枉了林聽鸢...
溫竹卿脫力地窩到陸程哲懷裡,長長歎息一聲。
“師兄别想太多了,你也隻是懷疑,并未做出傷害小師弟之舉。”
道理他都懂,可壓在心頭的郁氣還是讓他喘不過氣來,畢竟是一個鮮活的生命,若是自己多些關心,也許可以挽救...
他自诩無心無情,但自從來到這個塵世,心上尖冰緩慢解封,人也變得多愁善感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