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竹卿的愧疚持續了一路,直到陸程哲一句,“師兄,我暫時不回萬宗之巅。”才得以中斷。
“暫時不回?”正是清晨,素白手指将長發捋起,用發帶堪堪束住,才回過了頭。
許是因為驟然辭别擾亂了思緒,往日齊整長發平白添了幾許淩亂,淩亂中還透着幾許松散。
“嗯。”陸程哲點點頭,走到了鏡中人身後,替他解開發帶重新梳理。
溫竹卿喜穿紅衣,發帶為了呼應也常用紅色,降紅,銀珠,胭脂...總之一般穿什麼顔色,發帶就是什麼顔色。
今日是降紅。
指節分明的手掌持着那抹亮色,五指分開靈巧穿黑發而過,不一會一隻高高的蝴蝶繩結便成型了。
清晨特有的和煦陽光伴着清風自打開窗棂照進,暖暖地照着那隻抖着翅膀的蝴蝶,也照着蝴蝶下舉世無雙的絕色。
陸程哲心癢癢的,低下頭,悄悄在發尾上烙下一吻。
“是有什麼要事?”
陸程哲一向作息規律,能讓他晚歸的,除了要事,溫竹卿想不到别的。
“也不是什麼要事。”陸程哲抓着溫竹卿發尾,在無名指間輕輕繞了兩圈,聲音輕緩道:“回萬宗之巅前想去探望探望親人罷了。”
探望親人...
萬宗之巅在北地,陸程哲家在江南,此去便是禦劍也需七八日,他們也須得分開七八日。
溫竹卿有些沉默。
有些人一直在身邊,不覺得有什麼,一旦要分開,心裡怎麼品怎麼不是滋味。
“師兄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陸程哲看出溫竹卿的心思,勾唇問道。
“我?”
“嗯,我建議師兄跟我一起去。”陸程哲溫和分析道:“其餘同門已經先行離去了,師兄若不跟我在一起,便要落單了。”
那還故作正經地詢問做什麼?這人分明都打算好了!
抿抿唇,唇角久違地勾了勾。
即便心裡已然打定了主意,溫竹卿還是多此一舉地問道:“你家在江南,此去來回至少七八日,再回萬宗之巅就晚了。”
“不是去江南。”
“不是去江南?”
“嗯。”陸程哲點點頭,“師兄同我走就好了。”
禦劍行了一個時辰,待臨近萬宗之巅腳下的颠鎮旁,陸程哲帶人落了地。
出乎意料的,這處很荒涼,四周不見熱鬧蹤迹,倒是荒山座座,青石層層。
慣性往前去了幾步,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圈環形的木圍欄,圍欄不曾雕琢,邊角幹咧咧地生着毛刺,中心處有兩扇高高凸起,看樣子便粗糙趕制的門。
“這裡是哪?”溫竹卿稍稍奇怪,“以前似乎沒見過。”
“一個建成不久的村子罷了。”陸程哲語氣淡淡的,他拍拍溫竹卿手背,話中帶着幾分安撫,“村子裡會有些奇怪,等會兒進去了師兄别害怕。”
“村子...奇怪?”
溫竹卿不知這話從何講起,直到木門從外面推開,一幅扭曲畫面攤在眼前。
褐色大地上搭建着十幾間簡易屋子,屋子粗制濫造,乍看上去不似房屋,倒像是木闆胡亂搭在一起,不見絲毫美感。
胡亂搭建的木闆上大多落着灰,像是經年無人居住,也有些幹淨着,卻也幹淨不到哪去。
村子很靜,四周聽不到一絲聲音,便是連蟬鳴犬吠都沒有,不見絲毫生機。
溫竹卿:“你來這裡探親?”
路上不見行人,枯黃落葉倒是鋪滿了一路,風一吹,就跟荒村古鎮似的。
“師兄同我來...”
複往裡走數步,終于見到了幾個人影...
但那人影究竟還算不算人,溫竹卿說不清...
隻見幾個尚且有些人形的生物在地上仰躺着,他們四肢細長,肚子腫大,頭部扭曲,眼部凹凸...
說四肢細長還留了些餘地,那四肢與其說是四肢,還不如說是四根細長麻稈,手腳平鋪在地上,已經不見任何肢體形狀,就那般細窄地延伸着,肚子在這種襯托下更是奇大,像吹起來的氣球,鼓着肚子的蜘蛛。
尋常衣服承受不住這膨脹,支撐不住地炸裂開來,露出了内裡鼓脹的肚皮,薄如蟬翼的肚皮下血管與白骨都被照得清清楚楚,仔細看還能看到一些活物轉瞬即逝...
“他們...”溫竹卿咽了咽口水,不自覺地往陸程哲身邊退了退,“他們這是怎麼了?”
“生病了。”陸程哲将身側人摟在懷裡,言簡意赅道。
溫竹卿将臉頰埋在陸程哲肩頭,雙眼透過烏發間隙望出,這一望才望到先前沒看清的頭...
那頭也是形狀怪異,别扭扭曲,其上五官更是擠在一起,眼窩深陷,眼底烏青。
平地起風吹落葉而過,這些人一邊被風吹得左□□倒一邊用手指在褐色土地上抓出輕微劃痕,竟連穩定身形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