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失血過多的陸程哲,還是靈力耗盡的溫竹卿,最後都是被聞風找來的溫父及萬宗之巅弟子帶回去的,兩人消耗太多,根本沒有體力回到萬宗之巅。
從長劍上被扶下,兩人直接被送到了藥盧,一日之後陸程哲被安置在了後山的療傷重地,溫竹卿則送回了春晝小築。
在春晝小築的床榻上,溫竹卿疲憊地陷入了睡夢中,在夢中,他将那日...不,那幾日記憶回溯了一遍。
陸程哲的劍法是好樣的,尤其在以劍術稱霸的萬宗之巅教導下,更是聲勢如海,氣勢長虹。
那日意識模糊,溫竹卿并未看到那些漂亮劍招,回溯夢境後,以上帝視角看去,他方知那日對戰有多麼精彩,陸程哲有多麼拼命。
本來...
在這種不要命的強勁攻勢下,他們完全可以尋找機會逃遁離開,但在最關鍵最關鍵之時,飛霜出鞘替伽遲緒擋掉了緻命一擊。
随後溫竹卿,不,假溫竹卿自陸程哲懷抱跳下,輕快哼着小調蹦跳着走到伽遲緒身邊。
不可置信!
溫竹卿飄在空中,看着陸程哲握緊重華瞪大了眼睛,那雙眼睛中布滿詫異和不可置信,宛如一個被最心愛之人出賣的将軍!
假溫竹卿并沒有任何解釋,隻對身後的魔兵揮了揮手。
夢境出現短暫空白,待眼前再出現畫面時,已然變成了一間牢籠。
籠内是遍體鱗傷,神情憂傷的陸程哲。
籠外是好整以暇,言笑晏晏的假溫竹卿。
“陸師弟。”
“師兄,為什麼?”陸程哲擡頭看人,臉上神情很是複雜。
“為什麼?”溫竹卿尾音上揚,言語中充滿着嘲諷,“說實話,我真是沒見過你這麼天真的人,被人賣了還要幫人數錢...”
“什麼意思?”陸程哲聲音喑啞。
“什麼意思?”溫竹卿搖着頭,“意思就是我從未想過要跟你離開。”
“可是...”師兄分明點頭了...
“可是什麼?”溫竹卿看着他,“你不會要說我點頭了吧?”他又是嗤笑一聲,“總要裝一裝吧,不然怎麼能替伽遲緒擒住你?”
陸程哲表情木讷,似是遊離于狀況外,又似是腦海中正天人交戰。
“啧啧啧,看看你這副樣子,師兄都有些心疼了。”
“本來嘛,看在你過往對我還算盡心的份上,我是應該放你走的,可師兄初入魔界,總也需要一點東西表忠心,你說是不是?”
這時的陸程哲仍舊抱有幾分幻想。
他擡起眸,表情小心翼翼且沒有底氣道:“師兄,這些話,是不是伽遲緒逼你說的?你是不是被他要挾了?”
假溫竹卿猝然地笑了一下,随後惡意滿滿道:“陸師弟,你知不知道蠢字怎麼寫?”
話閉,不待陸程哲反應,紅衣飄然遠去。
陸程哲看着那抹紅,那抹他夢想中的紅,半晌才喃喃道:“蠢字...怎麼寫?”
反射弧很長的,身上傷口直到此刻才慢慢溢出痛來,陸程哲痛苦地蜷縮着身子,将自己團成了一團。
溫竹卿飄在空中,心裡難過也如翻湧海浪一陣強過一陣。
不!
這些話都不是他想說的!
是那個陌生魂靈刻意惡意...
隻因為占據了他的身體,從他口中流暢地說了出來...成為傷害陸程哲,也傷害自己的利刃!
又是一大段空白,下一幅畫面,是假溫竹卿喬裝打扮潛進地牢将人偷偷放出來。
“陸師弟,我們快離開。”假溫竹卿将表情控制得很好,這時的他又變回了那個無論如何都會和陸程哲站在同一戰線的好師兄。
陸程哲詫異茫然地被拽到隐蔽之處,終于開口了,“師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不是...”他不知道怎麼措辭,半晌隻道:“師兄這麼做,究竟是為了什麼?”
假溫竹卿表情很自然,“自然是為了離開作的一場戲。”
“作的一場戲?”陸程哲語帶懷疑。
假溫竹卿體貼牽起他的手,“師弟别見怪,前些日子讓你受苦了,魔族關卡重重,隻憑一介莽力根本無法離開,隻有設法獲取伽遲緒信任,待對方放松警惕,才好離開!”
這個借口很拙劣,甚至有些漏洞百出。
若單從理論看,并無問題,可若結合實際...他們那日并未窮途末路到要用如此傷敵八百,自損一千的招數。
陸程哲卻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路跟随浴血奮戰殺到了邊界之地。
前方就是魔族出口了!
陸程哲上前解決駐守的魔兵,打開了魔界門。
一股清新之氣湧現而入,出口内是奔湧而來的無數魔兵,出口外是自由自在的新天地。
陸程哲一直提着的氣終于松了開來,回過頭他對溫竹卿說:“師兄你先走,我來斷後!”
簡單九字,華而不實,卻将看顧體現得淋漓盡緻。
然後迎接他的不是感恩笑容,也不是溫暖懷抱,而是冰冷飛霜。
那種不可置信又出現在陸程哲眼眸,随着刺入痛覺,這次還帶了些不可抑制的抽痛。
“師兄,為什麼?”半晌,陸程哲一字一頓道。
“陸師弟,不要怪師兄,要怪就怪你太蠢了。”假溫竹卿輕蔑一笑,笑語中帶着說不盡的惡意,“你當他們如此拼命,難道隻是因為一個魔君夫人?不!是我偷了他們的魔界至寶。”
“有了這魔界至寶...”假溫竹卿眼露狂熱,“别說延年益壽,便是與天同壽也是可以的!”
陸程哲還是不懂,“可是,為什麼?”他的眼睛看向胸口飛霜。
“要不說師弟單蠢呢!”溫竹卿嘲笑道:“萬宗之巅最要名聲,師兄我也很是愛惜羽毛,被伽遲緒擄走差點成為魔君夫人,虛與委蛇偷走魔界至寶,哪件事說出來都不光彩!我絕對不會讓這些事傳揚出去,所以知情者就必須...”
陸程哲心頭一陣悲涼。
最愛之人對他心存猜忌,心尖之人為了區區名聲要取他性命...
這兩件事在他心頭不斷交替徘徊着,最後湊成了完整的事實——他的師兄果然沒愛過自己,過往一切果然都是演戲!
笑話!真是笑話!
從相識到現在都是一場笑話!
他的悉心照料是笑話,他的拼命相護是笑話,屢次表明心意更是笑話中的笑話!
可是為什麼還會心存僥幸呢?
為什麼還想明明白白要個答案呢?
“師兄...你當真沒有愛過我嗎?”
“沒有,不曾,從未!”
三個否定詞,一個比一個強烈,徹底粉碎了陸程哲心底的希冀。
假溫竹卿并沒有如意,因為失意陸程哲手中的靈流斷了,身後無數魔兵呼喊着,即将趕到面前。
精通變臉技能似的,先前還在大放冰冷厥詞之人,這時居然臉龐一轉,再次變得溫暖親和起來,“怎麼還相信了?師兄跟你開玩笑的!魔兵馬上就要追上了,陸師弟快把魔洞打開,帶師兄離開!”
玩笑?
用飛霜捅進身體的玩笑?
幾次反複,陸程哲再也無法相信溫竹卿了,卻還是看在過往情分,忍着心痛再次釋放出靈流。
至此,夢境完全結束。
溫竹卿也從夢境中醒了過來。
臉上濕濕的,盯着頭頂紗帳看了半晌,他才發現自己哭了。
怪不得,怪不得陸程哲表情會那般冰冷。
經曆這反反複複的戲弄,任誰都會心灰意冷。
何況還有最後的緻命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