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于會客廳落座,強忍寒暄幾句後,陸程哲單刀直入地開口了,“父親,母親,能否讓姨父姨母回避,兒子有話要說。”
幾人先是一愣,片刻後陸母息事甯人道:“瞧這孩子,都樂傻了,商量婚期哪有和父母關起門來自己決定的?怎麼不忒問問淩蘭意見?”
都是人精一般的人,兩位長輩在一旁笑顔附和着,心内卻不由得有了幾分計較。
陸程哲不理會母親的圓場,頗有幾分撕破臉皮道:“之所以希望姨父姨母回避,便是為了談這件事,而且...”
頓了頓,他加強語氣道:“我的想法與父母想法并不一緻。”
這是關起門的家事,是以溫父隻陪走到門口便回避了。
饒是隻有自家人,陸程哲如此指向性明晰的話一出,還是讓衆人面子挂不住了,淩蘭美目詫異微睜後又低垂,睫羽下掩着失落。
好在名門富戶最是顧全大局,即便如此也沒人失态拂袖。
陸父端着茶盞飲了一口,令道:“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雖修了道,凡塵中該守的規矩還是要守的。”
與陸母善粉飾太平,話急卻性軟不同,陸父身上帶着古式家長說一不二的威嚴,他向來寡言少語,然一旦說了什麼,便是堅如磐石,絕不允許有絲毫違背。
若是其他事情陸程哲勢必會依,畢竟當時他執意入萬宗之巅,實在傷了父母,但這件事不一樣...
萬般事情皆可妥協,唯獨這件事!
“雖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卻也要兩情相悅,否則不過徒增怨偶罷了。”
話到此處,便是想繼續将面子挂住也是挂不住了。
姨父咳了一聲,姨母面色也是一陣不好。
陸母看了自家妹妹一眼,開口替自家人說話道:“你表妹有什麼不好的?知書達理,明豔端方,你有什麼不滿意的?”
“與滿意與否無關,而是缺少情誼,我對表妹向來隻有兄妹之情,并無其他越軌之想。”
話是緩和的,再緩和也終是拒絕之意,為了不讓表妹難堪,他又加了一句,“何況此時正值塵世混亂,我身為修道弟子自當出一份力,實在沒心思思量兒女情長。”
塵世頹勢不僅烙印在衆修仙者心中,俗世常人也有所察覺,而在這察覺之後更悲觀地得出了句無法挽回的定論...
“沒有心思思量兒女情長?難道這些混亂一日不解決,你就一日不成婚?”陸母聲音中透着不贊同。
“請母親恕罪。”陸程哲忽略這抹不贊同,堅持道:“在混亂解決前我确實沒這個想法。”
這話自然是騙人的,若是與他有婚約的是師兄,便是塵世再亂也阻止不了成婚步伐,他甚至還會花招百出催促,隻為早日成全好事,再之後他會和師兄一同平難除祟,師兄會成為他最大的動力。
可如果不是師兄,他就沒了這個想法。
好似一場因果換算,倘若一開始因錯了,再如何換算也得不出想要的果。
“哼,你倒有大義。”這句話是陳述也是諷刺,“我倒不知你何時如此心懷蒼生了。”
知子莫若父,縱使陸程哲有才能,也的确做了很多常人不能之事,陸父還是知道這一切并非他所願,至少不是完全主動的所願,他這個兒子才能是有的,執着也是有的,卻唯獨敗給情字。
入世是為了情,出世還是為了情。
再說下去怕是要撕破臉皮,陸母打着圓場,“縱使再有抱負也要顧好後方,成家立業,向來都是先成家後立業。”
“母親。”陸程哲跪了下來,截斷了之後所有勸告,“我真的沒有這個想法,還請母親不要逼我。”
“你...”陸母又憤怒又難過。
停了片刻,她道:“程哲你還記得百善孝為先?你一意孤行走上這條路我們沒法管也管不了,但陸家一脈單傳總該留下些許骨血,也總該...”
總該之後的話停了,似再說下去便變得極艱難,“也總該...給我們留點念想,修道之路危險重重,倘若你出點事...我們可怎麼辦?”
“若是為了這個,我便更不能成婚。”
他總不能為了延續血脈,便耽誤一個女子的如花年華,這太自私了。
“如此婚姻,對表妹隻是一場耽誤罷了!”
說着的是耽誤,聽到對方耳中卻成了嫌棄。
百般忍耐也終是忍不下了,姨父率先起身,喝了一聲,“走。”随後便帶着妻女離開了。
淩琦瞪着一雙大眼睛,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而婚事的另一個主角,像個拿不出手的禮物,踢皮球一樣被踢來踢去的姑娘,擡眸悲傷地看了陸程哲一眼,也離開了。
也就是這一眼,引得一句含沙射影的責罵,“看什麼看,還不快走?人家怕耽誤你呢!”
陸程哲看着淩蘭匆匆離去的背影,心底一陣歉疚。
“妹妹...”陸母呼喚着同胞姐妹,内心又愧疚又無奈。
說到底,是她興緻沖沖牽的紅線,沒想到會變成這樣!
淩蘭一走,有些話也便能說開了。
“怕耽誤你表妹。”陸父穩坐上位捧着茶盞,“你倒是不怕耽誤你那個師兄!”
怕牽扯到師兄,陸程哲着急辯白道:“這件事與師兄無關!”
“無關?”陸父調子扯得高高的,“你眼睛都要長他身上了,我要是再來晚些,陸家都要斷在你這了!”
陸程哲無話可說,因為确實要斷了。
若不能同師兄...他也不會再跟任何人,哪怕虛情假意也不行,師兄在他心中如皎皎明月,換了誰占了那個位置都會是一種玷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