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上次不同，這次意識留存得尤其長。

溫竹卿可以清晰看到陸程哲的表情，看到那表情一點一點變為了極緻痛苦，由天堂失重地沉入地獄。

溫竹卿心髒也跟着下沉，飛霜明明沒有祭出，卻比被刺入還要痛苦，明明知道即将發生什麼，他卻什麼都做不了，隻能任憑時間将最壞結果帶至面前。

無力感如熱鍋熬湯，幾乎要将他的軀體，骨血都生生熬化了。

若是能熬化也是好的，至少這世上會少一個傷害别人之人，可這鍋熱湯隻在靈魂上加工，于□□并無絲毫影響。

心髒發出一聲尖銳爆鳴，來個人把他打昏吧，不要讓他面對這一切，不要讓他做出無可挽回的事情。

他真的不能再傷害陸程哲了！

求求了！

來個人吧！

父親，溫了了，陸程哲，救命！誰能來救救他？

表面來看他是個施虐者，但剖開胸膛，卻能看到半顆心髒率先碾壓着碎為肉沫，天底下哪裡這般傷人傷己，傷敵八百自損一千的施虐者？

“可是師兄，你答應過...不勸我...”陸程哲輕聲地，也是無力地将幾日前床上的話搬了出來。

“确實答應了。”

“那為什麼還要說是來勸我的？”不敢停，陸程哲一鼓作氣地問了出來，“是因為師傅勸你了？還是不忍我繼續受苦，若是後者，師兄不要勸我，跪一跪沒什麼痛苦的，真正痛苦的...”

不等他說完，平視臉龐突揚起一抹笑，溫竹卿諷刺戲谑道：“陸師弟，你是不是太自作多情了”

那抹笑很漂亮，尤其生在一張漂亮臉蛋上更顯漂亮。

三分笑七分魅，說是勾魂攝魄也不為過。

可透過笑與魅的本質，隻見醜惡。

陽光透過疏影灑下斑駁光點，點點光暈映襯着那片白玉無瑕，無瑕上綻開五分譏諷，五分嘲笑...

傀儡線控制得很好，即使是嘲弄，也給了剛剛好的力度，眉頭蹙起的弧度，嘴角勾起的角度依舊是他常有的，以至于讓人真假難辨。

“我原本也不想勸你的，畢竟你犯你的傻，與我有什麼關系？但現在你影響到我了。”聲音是快活的，尾音卻微微上挑，露出戲谑本質。

影響到了？如何影響？

是行為影響到了，還是所言影響到了？

師兄是被這影響惱得不得不來找他嗎？

陸程哲猜測着，幻想着，為溫竹卿的做法找一條出路，也為兩人感情找一條生路。

然而就像一個永遠走不出去的迷宮，岔路雖多，卻無有生路。

“現在外面都是你我有染的傳言，這令我很是頭疼，陸師弟體貼入微，想必也很願意為師兄排憂解難...”

後半句被陸程哲忽略着，他将目光停留在令人頭疼之前...

傳言擾人，确實算是影響，一句兩句還可以裝作沒聽見，說多了心裡難免煩悶。

又遑論修仙之人最是愛惜羽毛，貿然被戴上與人有染的帽子，的确很煩惱。

陸程哲極盡寬容地想，為溫竹卿的行為找着合理性。

然腦子能這麼想，心裡卻還是難受的。

難受師兄以這個理由來勸他，或者說僅是來勸他這個行為...

記憶回到幾日前，陸程哲清晰記得細月淺星下，兩雙眸子深深對視，他自認為那對視是飽含感情的，畢竟目光騙不了人。

那夜輕哄猶在耳畔，他的師兄極盡溫柔道：“不抛下，不勸你，不疼...”

難道這三個不的背後不是願意同他扯上關系，願意同他共擔風雨？

無論那風雨是急是烈？

陸程哲不認為是自己會錯了意，其他時間或許會錯，但這幾日他全靠這個眼神撐着，如何會錯？

隻是這眼神變得太快，不過須臾就從安撫變成了嫌棄...

他也知道世事并非一成不變，可這變化來得太快，太猝不及防...

讓人無法...接受...

師兄怎麼能因為有染二字便來勸他，這倆字的确不好聽，但若是真心相愛之人，心底又怎會在意？

旁人眼光如何？

流言蜚語又如何？

難道他付出了這麼多難道還抵不上幾句閑言？

還是說師兄心底從來就沒有他的身影，否則怎麼會因為這點原因，便要和他撇清關系...

他們不是應當一起共擔風雨的嗎？

怎麼風雨還沒來，剛拼好的小船就這般散架了？

心裡忍不住陣陣難受，而更難受的還在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