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分别,師兄讓我安心。”
陸程哲聲音虛弱着,不是身體虛弱,而是靈魂虛弱。
心底害怕某些事情重演,也奢望能借着虛弱換取師兄哪怕片刻的垂憐。
“是。”溫竹卿點頭承認,話鋒一轉又道:“可時移世易,事情總會變化,之前我想陸師弟安心,現在我想陸師弟解我憂心。”
“如何解?”出口聲線是顫抖的,三個字雖是問句結尾,答案卻早已湧上心頭。
“放棄執念,平息流言,娶你表妹。”
短短十二字,每一字都是重錘猛擊。
不僅擊打着陸程哲心房,更重錘着溫竹卿心房。
疼痛和着心酸一同升起,像夏日兜頭澆下的冰雹,冬日散發寒意的霜棱,逃無可逃,避無可避。
“師兄,這些話是心裡話,還是身不由己?”
蓦地,陸程哲将溫竹卿此刻行為與三年前驟變聯系到了一起。
同樣一夜之間變了副嘴臉,同樣短促時間到了另一個極端,這兩者會不會有什麼關系?
這念頭僅在腦海停留片刻便轉瞬即逝,不是他不想相信,實在缺少論據。
然心念所緻,嘴上還是控制不住地問了出來。
溫竹卿沒有回答,隻是嗤笑一聲,慢悠悠道:“哪來那麼多身不由己。”
涼薄聲音帶着些許吊兒郎當,“上次或許是,這次卻絕對不是。”
絕對!不是!
果然...
是他想多了嗎?
心下還想否認,胸膛卻一陣痛擊,周身溫度和着心髒一起下沉,沉啊沉啊,一直沉到了極北的嚴寒之地。
溫竹卿半顆清醒心髒也跟着沉着,除去嚴寒,胸膛還多了陣陣刺痛感,是無數細針刺入胸膛導緻的。
可哪來的細針呢?
原來是傀儡線上突生出的尖刺。
懲罰般,那些尖刺刺入皮膚深處,激起一陣錐心之痛,但再是錐心,也沒眼睛刺痛來的痛,淺淡眸子眨了眨,瞳孔中映出一張蹙眉抿唇的臉,那是陸程哲的憂傷臉龐!
沉悶與愁苦如泥塘沉積多年的淤泥,腳下一滑,他就這般踉跄的陷進了濕軟中,無力逃脫...無力呼吸...
更無力改變...
若是能這般窒息而亡也是好的,可傀儡線偏偏還大發慈悲地留了一線生機。
黃泉多癡怨,人間苦煎熬。
比起所謂癡怨,這苦熬才最是折磨...
簡直是将人強制地架上石碾,生生磨碎了。
深吸一口氣,溫竹卿強撐僅剩清醒,想伸手撫一撫陸程哲臉龐。
另半顆心髒卻無視着這個要求,開始着超常發揮。
“陸師弟,你不是喜歡我嗎?”指尖劃過面前深邃眼睛,依舊是戲谑語調,戲谑背後還帶着深深惡意,“那便聽師兄話,放棄這可笑的執着...”
“可笑的...執着?師兄覺得這執着是可笑的?”哽咽聲音頓了頓,“原來我的執着,在師兄眼裡是這樣的。”
陸程哲難掩失落,即便早有猜測,親耳聽到總歸不好受。
溫竹卿也不好受,心髒抽搐地泛着疼,萬千否認湧上喉嚨堵在嘴邊就是開不了口。
陸程哲的執着怎麼可能是可笑的?
陸程哲的執着分明是這個世界上最炙熱,最值得珍惜的!
執着紮根心髒,嗔念融進魂靈,讓他深深感受到了被愛。
“放棄吧,娶你表妹,讓一切回歸正軌。”然而心裡再激蕩,面上漠然還是機械化地推進着。
“不。”陸程哲堅定搖頭,“其他無論什麼我都能答應,唯獨這個不行。”
陸程哲也不知道自己在堅持什麼,明明該聽到的都聽到了,心該碎的也碎了,實在沒有堅持的必要。
可他就是想再堅持堅持...哪怕隻是堅持片刻...
他的師兄總是心思多變,萬一有一天後悔了,他又不在原地了可怎麼辦?
“唯獨這個不行?”
溫竹卿默念着,伸手拿走了陸程哲的佩劍。
在衆人或迷惑或擔憂的目光中,重華出鞘,寒光直指陸程哲胸膛。
“師兄要殺我麼?要殺便殺吧。”
陸程哲目光毫不畏懼,也無多少傷心,眸光中反而升起了陣陣解脫之意。
也好,也好,這樣也好。
至少心不會痛了...
死在師兄手上,全了對方心願,也算死得其所。
溫竹卿卻綻開個邪惡笑容,笑道:“誰說我要殺你?”
不是殺?難道是威脅!
不,師兄不會用這麼低級的方法。
腦海剛反應過來,眼前便出現一道噴濺鮮紅。
袖子割裂,白皙胳膊上赫然出現一條血痕。
“師兄!”
“大師兄!”
兩道聲線同時升起,一道是陸程哲,一道是溫了了。
“你怎麼能傷害自己?”淡然眼睛瞬間慌了神,來不及多想,陸程哲抓住胳膊,就要施術治療。
卻被溫竹卿無情揮開了,“小傷而已,師弟何必擔心。”
身上溢血之人仍是跪着,氣勢卻如高聳山峰,山峰垂下頭,毫無商量餘地地問道:“我隻問你,娶是不娶?”
說着話,重華再次抵上皮肉,溫竹卿提示也是提醒道:“陸師弟可要想清楚了再回答,别說師兄沒有提醒你,這可關系到你會不會再次擔心。”
言下之意,若是陸程哲不答應,便又是一場血濺當場。
其實何必聽什麼言下之意?
他眼睛又不是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