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髒在扭曲和痛苦中猶疑着,他的師兄看似言笑晏晏,卻給了兩條死路,往左走是死,往右也是死。
“師兄...”痛苦之上又多一層無奈焦躁,焦躁和着心痛,心痛和着為難,彙成難言苦澀。
沉默半晌,陸程哲用力按下重華,搖搖頭,艱難開口,“師兄不要逼我!”
“我不逼你。”
唇邊依舊是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卻不知從哪生出的力氣,輕松推開了用盡全力緊按的手。
“我隻是想試試劍招而已。”執起重華,溫竹卿又是不手軟地洩憤兩劍。
劍招哪有這麼試的?
這分明是逼迫。
“師兄!”
陸程哲發出一聲急促呼喊,殷紅自眸中傳到心底,再定格在眼前...
鮮紅血液順着白皙纖細,曲線優美的藕臂滑落,滴到刻滿劃痕的青石闆上,彙成一圈橢圓的不規則湖泊。
那劍明明作用在溫竹卿手臂,陸程哲卻覺得同時穿透了自己胸膛,在心髒上開了個洞。
碾碎肉渣和着滴落鮮血一起疼着,每疼一下,全身神經都痙攣一次。
他不忍心看到師兄受傷,卻也無法答應。
師兄不是在逼他答應嫁娶之事,而是逼他斷了他們之間所有可能。
他怎麼能這麼做呢?
他怎麼能被逼着和師兄劃清界限呢?
然而重華卻是不留情的。
猶豫間鋒刃再次抵上了皮膚,泠泠話語在耳邊作響,“我再問你一次,你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答應還是不答應?
這根本是個無解的送命題。
無論怎麼答都是在自殘。
“師兄,我不會答應,也不會允許你再傷害自己。”
話畢,陸程哲抓住時機往前半步徒手握住劍鋒,奪下了重華,為了不讓溫竹卿有受傷可能,争奪中,他将劍鋒盡數攬在了胸膛間。
然而奪下了重華,又有何用,萬宗之巅以劍聞名,哪裡會少劍?
唇邊漾起一抹輕笑,隻見溫竹卿一擡手,于歡應召而來...
在陸程哲反應不及時又是狠厲兩劍,這兩劍用力極深,鋒刃下去,傷口深可見骨,血迹滴答滴答落到地上,不一會不規則彙湖泊便向兩處溢出,變成了兩道扭曲蜿蜒的紅色小溪。
陸程哲隻感覺自己的心都要碎為齑粉了,扯住面前人衣袖,他乞求道:“師兄,别傷害自己了,我求你。”
溫竹卿露出一副勝利者姿态,“你怎麼求我了?應當是我求你啊,隻要你答應,我便不會再傷害自己了啊!”
“平息流言也并非這一個方法,我們可以...”陸程哲不想答應,也不能答應...
同師兄緣盡,另娶他人,這比殺了他還要難受!
可他更不能看對方自虐地傷害自己。
“沒有什麼可以,就用這個方法,這個方法是最有效的!”
在陸程哲整顆心髒陷入扭曲的死路時,溫竹卿清醒神識也同樣痛苦着。
這痛苦很複雜,帶着心酸,難過,無奈...如滾雪球一般越滾越大...
冰冷白雪蓋住了他的手臂,大腿,臉頰,最後沉甸甸壓在胸膛,讓他連呼吸都無法順暢。
陸程哲不想答應,溫竹卿又如何想讓他答應。
兩心相許,兩情相悅,多麼美好的緣分,卻因為傀儡線束縛,就因為傀儡線占據,從而演變成了現在這番局面。
溫竹卿想痛苦,想嘶吼,甚至沒理由自責,責怪自己當初為什麼不多想想,為什麼就這麼傻乎乎地入了局。
“我再問最後一遍。”這次直指心口,“你答應不答應?”
“師兄...”殘破心髒跳動着,陸程哲雙眸熱淚控制不住湧出。
這是溫竹卿第一次看到陸程哲流淚,以往無論多難受,他都是咬牙強忍的,似這般情緒外露還是頭一回。
溫竹卿僅剩清醒也于無聲中淚流滿面,心髒抽痛跳動着,整顆心恨不得從中間撕裂,自我了結。
為什麼不能天降一場大火?
為什麼不能一夜焚盡所有?
明明顫抖得都要倒下了,為什麼還能緊緊握住于歡?
“師兄你放下于歡,我們取個折中的法子。”
倆人互跪着,遠遠看去像極了拜堂,就連血液暈染衣服也可過度理解為一抹喜色。
然而走進了,才發現,不是拜堂,是一個人在逼迫另一個,是一個人在淩遲另一個人。
“沒有折中的方法,要麼聽我的,要麼...”溫竹卿省略之後的話,看了一眼于歡,緩緩道:“陸師弟可想好了,這當真是最後一遍了。”
話閉劍鋒抵在胸前,一寸一寸刺入皮肉。
動作雖慢,卻一點也不遲疑。
“師兄不要!”陸程哲心慌成了一團,他萬萬沒想到,為了逼他師兄竟會做到如斯地步...
他不想将兩人最後一條路填平,也不能看着心上人遠赴黃泉。
分開固然痛苦,他又怎麼能看着師兄尋死呢?
心髒一寸寸軟着,一步步退着,看着漸漸沒入胸膛的劍鋒,他終是扛不住道,破聲道:“我答應!”
怕劍鋒再深入一寸,他嘶啞道:“我答應,我答應,師兄放下于歡吧。”
于歡被利落扔下,溫竹卿露出一個勝利者的微笑,“早這樣不就行了!”
陸程哲沒有時間理會那微笑中的嘲諷,将重華丢到一邊,他抓住面前人衣擺,“我幫你看傷。”
“不用。”溫竹卿再次揮開他的手,警告道:“遵守諾言就行,否則這傷還要來一次。”
簡單一句話,便将退路徹底堵死了!
鮮血順着绛紅衣角滑落,溫竹卿轉身走了,離開之前他深深回望一眼,那一眼像是戲谑,像是嘲笑。
可清醒神識卻痛苦地縮成一團,悲傷地泣着血。
三年前陸程哲也是這般無助嗎?
應當不會。
至少...那時候沒有逼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