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祝星安是在溫了了懷裡睡着的。

至于為什麼在這人懷裡，大家懂的都懂。

日落西山，暮色四起。

看着懷中人沉睡時仍忍不住蹙眉落淚的臉頰，溫了了心疼的幾乎泣血。

“要不，你今晚就别去了，留下陪他吧。”出發前，溫竹卿看着月色下緊緊依偎的兩人，輕聲提議道。

“不。”溫了了搖搖頭，擡手拭去眼角清淚，将人小心放到稻草衣服簡易搭建而成的床上，站起身面容堅定道：“我和你們一起去！我要替他報仇！”

緊閉城門高大，仰視望去，更顯巍峨。

月光灑落，幾道身影快速逼近，腳尖點地，躍然直上，靈活且悄無聲息地落在城樓之上。

“分頭探查，注意安全。”

聲落身動，還未徹底散開，空氣中便傳來一陣無聲躁動。

“先别去，撤回來！”

月光減弱，還不待他們探查這抹躁動來源，黑夜便以一個極快的速度亮了起來。

前一秒還是一片死寂，入目所及荒涼安靜，就如同十數年沒人居住那般。

下一秒如同一張巨型幕布揭下，黑暗荒涼中倏然有了光影。

再下一秒，黑夜換為白日，正午陽光下街道，人群，完全顯現，各種熱鬧喧嚣也紛然奏響，俨然一副熱鬧集市的模樣。

“這？”

“這是？”

兵卒開始巡邏，看到光天化日城樓之上突現一群人，不耐煩地用刀鞘驅趕道：“幹什麼的？快下去，快下去！這地方是你們能來的嗎？”

詫異表情還來不及表露完整便被趕了下去，衆人翻身而下，落在了堅硬黃土上，落在了人聲鼎沸中。

四周不時有人投來好奇目光，好似一個尋常日子裡迎頭遇上了樂子，不看倒是對不起自己了。

“這是怎麼回事？”

叫賣聲亂糟糟響着，讨價還價聲，交談議論聲和在一起，彙成一道熱鬧樂曲。

萬宗之巅弟子渾厚詢問聲夾在其中，竟是聲微音少。

疑惑目光警惕觀瞧四周，眼底詫異遮掩不去。

明明…

明明前一秒還是深夜幽靜，空無一人，怎麼一轉眼就完全換了副模樣？

“幻境？！”有弟子猜測着，“是幻境嗎？”

“不，更像是結界。”

“用結界隔開了兩個世界？”

猜測聲在空氣中低低傳遞着，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将目光凝在了陸程哲、元化長老臉上。

陸程哲環視四周，無法确定。

元化長老看着衆人，也隻沉吟道：“事出詭異，事事小心。”

“好。”

好字的尾音還飄浮在空中，一個熟悉面孔便轉場般走了上來。

“少爺你回來了！”

陸程哲聲音詫異，“李伯？！”

“是小老兒。”

熟悉面孔一臉慈祥，名喚李伯之人雖身材矮胖，雙腿卻一刻不停地快速邁着，在他身後跟着二三仆人，和一輛熟悉馬車。

“少爺來信說今日要歸家。”湊近福了一禮後，對方喜上眉梢道：“我原想着至少要等到傍晚，沒想到正午就回來了，還好我一早便帶着二兒和三兒在這等着。”

眼底詫異更重，陸程哲與元化長老對視一眼，試探問道：“我給家中去了信？”

“當然了。”李伯回答得理所當然，“不然我們怎會知道少爺要回來。”

陸程哲抿唇沉默，心底對眼前詭異場景又多了幾分猜測。

似乎想彌合父子間的嫌隙，李伯這句話說完後又老好人和稀泥地溫聲道：“老爺接到您的信高興的一晚沒睡，今早天不亮就叫嚣着睡不着起了床，我們裝馬車時，更是來來回回囑咐了我們好幾次。”

後半句低了下去，“雖然…少爺不肯娶表小姐，老爺很生氣，但再怎麼生氣，血緣至親，骨子裡還是疼你的。”

這的确是李伯會說出的話，是虛幻之人複刻了李伯的言行，還是腳下是虛幻的，李伯卻是真的？

自邁入城樓，陸程哲便敏銳發覺，那股一直彌漫在鼻尖的病氣就不見了，是真的不見了？還是被更強烈的氣味遮蓋了？

環視四周，他眼神複雜。

一行人上了馬車，馬蹄砸在地上發出清脆哒哒聲，不多時，陸家到了。

一别多年。

陸家門楣依舊如舊，還是那般莊嚴肅穆。

街道陳設，一草一木也一如往昔。

就連臨别前夜，門前因重物倒塌而留存下裂痕的石獅子都未曾改變。

就像頑皮少年隻是上午溜出家門，在街道上暢玩一場，又轉身回來一般。

然而掀開鏽紋繁重的遮簾，少年已經長大，五官也褪去青澀，變得愈加沉穩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