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慮是一種會兀自蔓延的情緒。
在日日忙碌卻不能确定最終答案時,它會催生出利齒。
在無法确定答案還要被層層期盼目光殷切注視時,這利齒會大張開嘴,貼上肺腑,一刻不停地啃咬。
感覺并不疼,卻比疼痛還要難挨,仿若心髒驟升一團火,炙烤肺腑同時,也燃燒軀體。
陸程哲此刻便屬于兩種情況的疊加,讓他倍感壓力的不僅有最後答案的不确定,更有耳邊一刻不停地祈求。
祈求自然不會源自同道弟子,同道弟子如花自淩一流雖也心焦,卻也明白對方一直在忙碌,并沒有片刻閑暇。
見不到所謂成效,日日擔憂煩躁的隻有颠鎮百姓。
本來他們不必如此憂慮。
左右門派覆滅牽扯不到他們,玄被金光束縛,一時半會也殺不過來。
然塵世怪病傳播速度極快,僅僅兩日就自萬裡之外的江南傳了過來。
就跟插上翅膀…不…比插上翅膀還要快得多!
怪病怪病,既是沾了怪字,定然古怪非常…好在颠鎮人常年居住宗派山腳,所見所聞比一般人多了許多,是以僅是片刻驚慌,衆人便恢複了鎮靜,互相商量之後,更是達成了去萬宗之巅求藥的共識。
可萬宗之巅不在了,不僅山門,就連整座山峰都不在了。
縱然消息得知的有些後知後覺…
現實還是不可更改。
仿若一團巨大陰雲拂過,颠鎮衆人陷入前所未有的喪氣中。
就在他們歎氣閉眼,準備認命等死時,萬宗之巅弟子回來了。
村民們大喜過望。
在得到救助保證時更是歡呼雀躍。
然而一天兩天三天過去…
在遲遲看不到動作後,這大喜雀躍又變成了七上八下的忐忑不安…
“仙君,不是說好了會救治我們嗎?怎麼還不見賜藥?”
“對啊,仙君,到底何時醫治?”
人一旦心裡沒底便容易坐立不安,一坐立不安便會尋各種方式來求心理安慰,比如自覺虔誠地多求幾次。
于是,在修補陣法的同時,陸程哲耳邊總能傳來如背景音樂般不間斷的求救聲。
“修仙之人最講慈悲,仙君求你們發發善心,救救我們性命吧!”
“仙君,你們答應要救治我們的,可不能言而無信!”
“是啊,仙君,你們可不能不管我們…”
“……”
“仙君,我們知道修仙之人最講功德,如今塵世有難正是收集功德之時,還請仙君們早日賜下靈藥,也好早日功德圓滿,飛升成仙。”
“實在不行,我們也可以出錢買。”
“對,我們可以出錢。”
“仙君小的願拿出全部家當買,求您就賜顆靈藥吧!”
陣法修補本就不易,日日聽着這些,更是不勝煩惱。
這也就算了,不知誰散播謠言,嘴巴一張便道:“我跟你們說,我算是看出來了,萬宗之巅弟子根本就沒想救我們,更沒有所謂靈藥…”
“看到那個泛着紅光的陣法了嗎?”
“那個就是他們為自己搭建的安全房子。”
“安全房子?”有人語帶疑問道。
“哎呀,就是保護屏障,安全結界什麼的…他們根本就沒能力救世,更沒能力治病,搭建這個結界就是為了危險來臨前躲進去的!”
明明沒有絲毫事實依據,對方卻說得異常笃定。
“那我們能跟着進去…”
“能跟着進去?”散布謠言之人打斷他的話,“能進得去麼?”
“那紅光圈出來的地方雖大,他們人也多啊,哪裡會帶上我們?”
“那怎麼辦?”有六神無主者驚慌插嘴。
“怎麼辦?”散布謠言者提高聲音,“要我說,先闖進去,誰占了就是誰的!”
沒人質疑話裡的無稽性,在生死面前,大腦主動降着智。
于是當天夜裡,金紅屏障外傳來陣陣撞擊聲…
“這些愚民…”
溫竹卿看着陸程哲晝夜不息的焦躁額頭,再看看自以為是叫嚣着“要活命”的愚昧村民,不由得生出一陣憤怒。
“了了,跟我走。”
“是。”
溫竹卿同溫了了開始趕人。
然而越趕越兇,似乎猜想印證,這些村民抓到把柄般聚集着,不僅颠鎮村民,旁邊村子也多有聞風趕來的。
于是這群修仙者幫忙修補倒成了其次,主要的竟變成了驅趕。
情況越亂,事情便越多,事情一多,有些人就容易忽略,待溫竹卿想起祝星安,擡步要去看上一看時,已經是回到颠鎮後的三日後了。
竹木小屋内傳來一陣哭嚎。
“你把我支走就是為了自我了結?”
“你不是答應我會好好活下去,讓我陪你一起挨過難關?”
“你怎能?你怎能這般殘忍?”
是溫了了的聲音,悲戚中含着質問。
心頭一緊,腳下步子也跟着一頓,待反應過來時,溫竹卿已經沖撞着闖進屋舍内。
眼前出現短暫空白,如相機緩慢聚焦,片刻後眼眸才看清眼前場景…
眼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