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的阿衡,龐宜之還讓我不要再勉強。”
“我偏要勉強。”他很淺很淺地笑了。
泛黃且模糊的記憶浮現出來,他靠在身後的樹上,伸手欲觸碰天上那輪明月,下面那片若隐若現地浮雲襯着它,美得朦胧皎潔。
孩童時他被囚于閣樓,少年時被困囿皇宮,那一座座紅牆将他隔絕人世,如今他終于逾越了那高牆,觸碰到了屬于他的神明。
他是那麼愛他,就像飛蛾撲火一般,燃燒掉自己全部的生命也要得到那一瞬的光明。
天還未亮時他便候在了玉衡的住所旁,幾百年後他還是第一次有些緊張,住所旁經過一夜雨露牡丹花瓣晶瑩剔透。
阿衡會想見到他嗎。
可是他很想他。
滄九旻在院中石凳呆坐了半響,視線久久停在窗台上那株牡丹上面,哪怕是隔着窗戶,遠遠地望着,他都覺得滿足至極了。
一直到天邊第一縷光線出現,他才戀戀不舍地站起身準備離去。
“九旻師弟,你在這裡作甚?”一襲白衫的公冶寂無邁步而來,發絲盡數用精美玉冠束了起來,臉龐冷峻。
滄九旻道:“公冶兄,是師父喚我來與玉衡師兄一同前往仙門大比。”
“嘎吱”一聲,玉衡打開門,就見兩尊大神站在他的院子裡,齊刷刷地看着他。
玉衡:“……”
公冶寂無來就算了,這滄九旻又是怎麼回事。
玉衡側眸望向滄九旻,不知不覺間,眼前人已褪去平日裡一身纨绔不羁,一身碧色,肩處是毛茸茸的羽毛,明明還是那副皮囊,卻莫名多出幾分歲月沉澱下來的味道。
滄九旻見他看自己,眼裡溢滿了笑。
笑起來嘴角彎了彎,好純良。
總結,黑芝麻湯圓。
不過,身邊氣溫有點低。
“阿衡。”公冶寂無臉上浮出一抹妒色。他自然地牽過玉衡的手,說:“大比快開始了,我們先走吧。”
玉衡點頭,兩人往前走。身後那道炙熱的目光如影随形從未移開半秒。兩人并肩而行的模樣生生刺痛了滄九旻,可當玉衡回過頭來時,滄九旻千般萬般痛和嫉妒在頃刻間凝滞了。
“怎麼不跟上?”
他的聲音總是這般,溫柔細膩,像是湖面微波粼粼,又像是春雨潤物細無聲,叫人聽了,忍不住沉溺其中,無法自拔。
那些埋藏在記憶深處的洶湧,以及鋪天蓋地跳動的心跳,震的滄九旻耳鳴,所有的顔色幾乎在這一刻褪去,隻餘面前那張刻骨銘心的臉。
他似哭非哭的樣子,真是可憐極了。
五百年從未停歇找過他,僅僅一點點的好意便會抓住這一點的好如視珍寶。為了一點零星的愛不惜搭上一切,乃至生命。
玉衡心底某處,似乎有什麼東西悄悄發芽,生根,最終長成參天大樹,枝繁葉茂。他想,五百年了,或許這個小瘋子會變得好了一點吧?
複雜至極的心情如同枷鎖,讓他有些透不過氣來。
公冶寂無和滄九旻一左一右走在玉衡身邊。
“大師兄,今年是定在上清神域嗎?”玉衡問道。
公冶寂無眼神平靜無波,周身散發着一股生人勿近,拒人于千裡之外,“嗯。”
玉衡又問道:“這次是不是輪到了赤霄宗?這次仙門大比想來看蘇蘇之人要擠破頭。”
公冶寂無又嗯了一聲,目不斜視地往前走,端的一副高冷的樣子。
玉衡:“……”
一直關注着的他的滄九旻,自然也捕捉到了這點異樣。一時沒了人說話,隻剩腳步聲以及耳畔的微風聲。
大比現場,聽着赤霄宗宗主說完規則,三人組隊去了上清神域,途中遇見了化作大漢的黎蘇蘇。
玉衡笑着拔了她一根胡子,頓時她疼的龇牙咧嘴,把他的手拍了下來,“阿衡!”
黎蘇蘇視線短暫地滄九旻身上停留,眼瞳微微一縮,這不是澹台燼嗎。滄九旻見她跟葉夕霧一模一樣,一時也怔愣住了。
“你是滄師弟?”黎蘇蘇道。
“是,這位便是蘇蘇師姐吧?果然驚為天人。”
三人寒暄後,心思各異,都裝作不認識對方的樣子。
玉衡:有種看熟人演戲的搞笑。
幾人隻剩公冶寂無醋到飛起,從前他隻需顧着黎蘇蘇,現下又多了個勞什子師弟,還有個任務在身。
“阿衡,蘇蘇,今年大比師兄不能與你們一起同行了。”公冶寂無神情失落,松開了玉衡的手。
黎蘇蘇:還有這等好事。
她笑容恬靜,挽住玉衡的手:“放心吧師兄,我會照顧好阿衡的。”
滄九旻也說:“公冶兄,我亦是。”
他黑沉沉的一雙眼瞳燒着一把火似的熱,險些要将那灼灼的心髒也将其剖開,仔細聽,那嗓音抑着顫。
公冶寂無:“……”
三人漫步在上清神域,不約而同想到了當年般若浮生中的一切,每一處地方他們都生活上百年,繁華漂亮的宮殿如今早已凋零成為一座妖物常駐的廢墟。
此時一群着黑白服飾的男子一齊過了來,他們瞧見玉衡,相互對視了眼,嘟囔了一句:“哎,這是老祖宗?”
就着朦胧月色,男人面白如玉,舒眉淺笑着,如春日陽光般。最為重要的是與宮中那石像别無一二,甚至從前被稱贊栩栩如生,似神仙般的容貌的石像,如今竟都遜色了幾分。
“在下百獸宮封雪。”
他們簡單表明身份後便匆忙離開,仿佛趕着去做什麼,連師從何人都不未說。百獸宮,有些耳熟的名字,玉衡想了想,腦中并無太大印象,這具身體從小便癡迷修煉,這種大比他從前也并不愛參加。
再者記性不太好。
蘇蘇想把滄九旻支走,嶽涯卻神識傳音給她。嶽涯為了不讓黎蘇蘇受到登徒子的騷擾,打算假扮黎蘇蘇幫她引開騷擾。
沒曾想赤霄宗岑公子騷擾她。
蘇蘇立刻趕了過去。
這個小插曲并沒有影響什麼,二人來到了玉傾宮,滄九旻突然緩聲說:“師兄可知冥夜神君最為心愛之人?”
他雙眸深不可測令人捉摸不透。
玉衡微微搖頭,那般久的事如今在他腦海中隻剩模糊,他從不刻意去記住什麼東西,秉承着一個原則就是及時行樂。
再者,這特麼多來幾個修仙世界幾生幾世,他記都記不過來。
他擡手撫上男子冷白如玉的面頰,眼中是近乎偏執又深沉濃烈得化不開的愛意,“他最愛他養的小白虎。”
“我能跟師兄他們一起喚你阿衡麼?”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做,但想必當時内心一定充滿着慌亂與恐懼,以至于多年以後,想起那日,依舊覺得如夢似幻。
玉衡拍下他的手,聲音沉靜如水,“我說不能,你就不叫嗎?”
滄九旻點頭,“你要是不願,我便不叫。”
玉衡笑笑,覺得匪夷所思,這家夥怎麼這麼乖,他問:“那我叫你離我遠着,别靠近我,你會嗎?”
滄九旻雖然心裡不情願,但是臉上還是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像一隻抛棄的小狗,眼眶紅的似乎随時都要哭出來,“我……”
玉衡沒好氣地說:“哭什麼,你個黑芝麻湯圓,待會兒哥揍你。”他摩拳擦掌,一副惡霸樣子。
滄九旻:“……”
玉衡見他吃癟,心裡爽快,從前總是被他占便宜又是恐吓,現下恨不得将那些怨氣全部發洩出來,闆着臉看他:“你接近我的時候,打聽過我的名号嗎,整個逍遙宗你要是惹了我,我就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滄九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