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了。”他自嘲地笑,“托那位刺客的福,歪打正着,如今兩位王叔已經徹底相信我是個廢人了。”
小夭:“越快越好。”
滄玹抓着小夭的袖子,一臉苦惱煩躁,撒嬌一般嘟囔,“我不想回去!我不喜歡那些女人!我讨厭她們的味道!”
小夭忍不住笑,“沒人逼你回去。”
“從我娘自盡那一刻起,我就不能再任性了。”
滄玹要離開,玉衡自然不能站在那兒了,他手腳都不利索地往來的方向走,幹脆圖省事直接變成了手機,發着淡光的水晶娃娃跳到房頂上。
*
積邑城神農府,塗山璟與赤水豐隆在案上下棋,赤水豐隆執棋,卻心不在焉。
赤水豐隆思索了下,“六大氏的族長和長老專程來與父親商議倒塌宮殿的事。”他沖動地站起想走,“我找個借口過去,再煽點風、加把火。”
塗山璟急忙制止,“豐隆,你是赤水氏!這事你不能表現得太急切,别說五王、七王,就是你父親動了疑心,都會前功盡棄。”
“你說得對。”他唉聲歎氣地坐下,憂心忡忡,“萬一事情不成,我們倒罷了,滄玹卻
會無路可走。”
塗山璟:“你忘記了嗎?我剛從古蜀回來。”
赤水豐隆反應過來,驚喜說,“你去找了西陵氏?太好了,還是你想得周全。有西陵氏支持,肯定萬無一失了。”
塗山璟含笑,郁悶的心情總算好了幾分,赤水豐隆看他眉目仍舊散不開的惆怅,忍不住問,“璟,這些日子你到底怎麼了。”
自從回來後,也隻有幾天感覺很開心,其他時間深沉又孤寂的,有時還會碰見他手裡拿了個小像觀摩。
這段時間他給玉衡許多信箋,也不知道他收了沒有,為何一點音訊都沒有,或者是跟防風邶和小夭玩得将他都給忘記了?
不可以,不可以
赤水豐隆見他眼底有些驚慌,每天望夫石似的,也多少猜出了幾分,現在可是關鍵時候,可不能為了個女人就掉鍊子,男人也一樣。
他當即拍闆,看不得自己兄弟成天為情所傷難過,“是因為玉衡?我讓滄玹給你送來可好?”
他們這樣的男人特别是有地位的,有幾個男人和女人并不奇怪,但是能管家的,還得能文能武會管家的世女才是,赤水豐隆還是貼心給兄弟提了個醒,“璟,男女之事要一視同仁才行,嫂子那裡我會跟她說說,你也切勿别冷落了她。”
塗山璟:。
提起這個名字塗山璟更加頭疼了,她又不喜歡他,既然相看兩相厭,為何不解除了婚約,奶奶那邊也很強勢,現在小玉還不理他了。
軒轅山朝雲殿院子,日出東方,滄玹和小夭走到鳳凰樹下,看着鳳凰樹,他十分感慨,“漂泊在外時,魂牽夢萦都想回來。沒想到真回來了,卻又想盡了辦法離開”
小夭坐到秋千架上,也同樣唏噓,“上一次離開時,以為很快就能回來,沒想到一别三百多年。這一次不知道還要多少年,才能再回到朝雲峰蕩秋千。”
滄玹:“我會在神農山的紫金頂上也栽下鳳凰樹,再給你做個一模一樣的秋千架。”
“好啊!”
“其實,我應該讓你和阿念一樣離開,不管是回五神山,還是去周遊大荒,都比陪着我去冒險強。”
“你忘記外婆的叮囑了嗎?我們要相互扶持。”
滄玹苦笑,“相互扶持?我隻看到你扶持我,沒看到我扶持你。”
小夭搖晃滄玹的手,“你着急什麼啊?我們神族的壽命那麼漫長,你還怕沒機會扶持我?我小算盤打得精着呢! 如今讓你略微靠靠我,日後我可打算完全靠着你了!”
“好。我努力,讓你能倚靠一輩子。”
滄玹目光堅定,眉頭漸漸舒展開,推着小天蕩秋千。落花簌簌,漫天紅雨,兩人一推一蕩。
“你得讓商陸陪陪玉衡,不然他很無聊。”蕩到半空中的小夭笑道,“他曾是相柳的人,哥哥真的放心他?”
滄玹自然知道,“他靈力高強,為人也仗義,況且他和玉衡是少見的人才。”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更何況商陸并非那麼誠心幫他,一切都得小夭周旋,商陸對她有些情意,至于玉衡就更加了,他們生活了幾年,隻要小夭哄哄,小傻子自然就聽她的話。
滄玹眼底一暗。
神農山二十八峰,連綿起伏、煙霞缥缈。首峰紫金頂上,恢宏的紫金宮整體上保存完好,近看卻紅漆斑駁、瓦片殘缺,透着陳舊荒涼。
玉衡看着侍從身上一道虛影的小白狐跳下,她們規矩地低頭擡着一箱子東西進來,放進院子裡,小白狐睜着大眼睛,好像有眼淚一樣,想靠近他又不敢。
滿心都是看看我吧。
又扮可憐,就像塗山璟一樣,也是,這本來就是他的識神,玉衡面色淡淡,蹲下身,想碰一下它,手又收了回來,小白狐上前了一步,耷拉的耳朵悄摸立了起來。
滄玹和小夭進了來,她手裡拿着一瓶青梅酒喝,她半蹲下身摸着箱子,“這是璟‘特意’送給你的,不打開看看?”
滄玹也打趣,“他還與我說,這段時間你信箋也未曾回過他?他念你至極啊。”他看了眼玉衡腳邊仰望着的小白狐,小白狐馬上消散了身影。
玉衡不為所動,擡頭看着稠密的樹葉,它們在微風下搖晃着,漸漸在玉衡面前凝成塗山璟的模樣。
空氣忽然安靜下來,隻剩一些風聲和呼吸聲,小夭看着傷春悲秋的他呆怔,過了很久,玉衡聲音帶着幾分别扭。
“我不想要,他有這份心應該去給他的未婚妻,哥哥說,不應該這樣,會讓她未婚妻傷心的。”
他聽主人的話,也無法做違反道德的事,也不想。
在他有未婚妻的情況下,兩個人還跟以前一樣就算沒有上床,私下那麼親密也是不好的。
小夭和滄玹對視一眼,滄玹想讓她勸勸,如果塗山璟因為這些事分了心神,對他們的計劃會有所影響。
她聳聳肩,相處多年,她了解玉衡的性子,這實在沒辦法啊,玉衡這小子脾氣倔着呢,說一就是一,做出的決定基本不會更改。
平時甜甜蜜蜜地看着,如果真的讓他覺得不可以,那就會轉身就走。
想當初玉衡多喜歡塗山璟,成天跟着他,就是個小尾巴,兩個人去山上采藥,都黏在一起。
*
“你是要帶我去見塗山璟嗎?”玉衡開門見山,走在前面的小夭一下頓住,她的确有心想讓他們見面,因為豐隆說他的狀态不太好。
為了滄玹,她不能失去關鍵的塗山璟。
她笑着回,“他給我們送了那麼多青梅酒,我們應當謝謝他的,今日碰巧你也在,就一起去可好?”她眨巴眼。
玉衡默然,一見到塗山璟他就會心軟,待會兒自己肯定又會忍不住原諒他,小夭也知道,他看破了她的想法,“小夭,你,也想讓我不要計較……嗎?”
小夭僵硬地回首,她不想的,她始終覺得塗山璟心思重,雖然也純良,可與玉衡實在不甚般配,就沖他有未婚妻這一點。
如今滄玹需要助力,而塗山璟能幫他們也是因為玉衡,如果玉衡他倆和不好,那滄玹那兒……
她不再看他,而是故作輕松地安慰他,“璟他很喜歡你,你不必擔憂意映,他對她并無男女情誼,這些日子他一直都在想怎樣能夠解除婚約。”
“真的嗎?”玉衡對外面的消息知道得少之又少,他們并不透露一點給他,就連商陸如今為誰做事,他都不甚明白。
“真的。”
“那你選擇跟他和好嗎?”
玉衡遲疑了,“我……不知道。”
“那就是和好咯?”小夭知道他的性子,心情也放松起來,轉頭跟他說,“你不知道璟這些日子,沒有休息好,眼下都是黑乎乎的,你見着了一定好笑。”
玉衡低頭一笑。
走過長長的山徑,他們來到了神農山草凹嶺茅屋外。
塗山璟一襲天青衣裳,站在山崖上,忐忑不安地等待,一道瀑布從山崖上飛濺而落。
他的另一邊是一間茅屋,立在萬仞懸崖上。
突然,塗山璟面露驚喜。
玉衡和小夭一前一後,沿着狹窄的山徑走過來,一隻虛影的小白狐在前面蹦蹦跳跳地引路。玉衡走到塗山璟面前,小白狐跳上塗山璟的肩膀,消失不見。
周邊的環境美得秀麗,青山綠水中,珍禽異獸數不勝數,玉衡看來看去,最後落到壯麗的瀑布身上,下面的溪水又清又透明,各種小魚遊來遊去。
他收回視線,撞上塗山璟一直追着的目光,對視中氣氛出奇的安靜,耳邊隻有蟲鳴聲還有溪水聲,小夭在他們臉上看來看去,笑靥如花地說,“沒有識神引路,這地方可不好找。”
塗山璟不說話,望着玉衡有些悲傷。
小夭歪頭看塗山璟,“怎麼不說話?”
“我們……好久沒有見了。”他說這話時,眼裡期待着玉衡的反應,可惜那雙眼裡再沒有以前的滿滿信任還有喜歡。
小夭無聲歎息,感情這東西真的很難說,她維持着笑臉說,“那你們好好談談?我四處走走。”
等她離開了,塗山璟強壓着愈發的無措,試着上前一步,玉衡卻緊跟着退後一步,他慌了,“小玉,我們很久沒有見面了。”
起碼五六個月,塗山璟每日隻能靠着小像慰藉,裡面有着從前的影像,現在好不容易見着了心中所愛,又怎能不為之動容。
玉衡低頭,“怎麼了。”
他眸中濕潤,不相信玉衡對他的态度越來越冷漠,那些耳鬓厮磨猶在昨日,“小玉,這些日子你過得好嗎?”
“嗯。”除了偶爾會想他,玉衡也暫時找不出什麼不好的地方了。
塗山璟:“我……”
他過得一點都不好,總是覺得自己身邊應該有他,幾年養成的習慣由開始的甜蜜難以自控,到如今的心痛思念。
他早就不是當初那個意氣風發翩翩公子的塗山璟了。
現在他隻想要陪在玉衡身邊,就像當初在清水鎮一樣,過着平凡又幸福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說不清是多久才意識到自己對他動心了,也許在那暗無天日的地牢裡,他其實早就對琉璃小像的‘她’産生了向往。
塗山璟定定地看着他,心抽搐得疼,他一垂眸,大顆的眼淚砸在地上,他恍惚中撫着胸口,從麻木的狀态抽離。
比當年在地牢被反複折磨還要疼痛。
他不想結束,不想,足智多謀的塗山公子在這一刻抛卻了所有,“小玉,小玉,你說過,你不想離開我,你喜——”
你說過喜歡我的。
會捧着我的臉來吻我,甚至那些醜陋到極緻的傷疤你都接受了。
玉衡站在他的斜對面,大有一副要和塗山璟劃清界限的意思。
“可是男人在床上說的話,是不能被相信的。”
玉衡眼裡蕩開波瀾,仿佛有什麼炸開,又像星星被揉碎,最後彙入一片死海,安靜緩慢地沉了下去。
“塗山璟。”
塗山璟聽到玉衡第一次這麼叫他的全名,心裡絞痛難忍,他擡眼看他,“小玉……”
“你現在是防風意映的未婚夫,她生得美麗,又能文能武,是再好不過的能當你夫人的女人。”
玉衡清晰地看到這些話将面前的男人割得鮮血淋漓,可他沒有打算停止,“聽說,她曾經是按照你喜歡的女人尋的。”
兩個人沉默。
玉衡看起來非常平靜,平靜得像是說往日說天氣很好,“你喜歡她那樣的女子,能文能武,還能……管理你家裡的事,可惜,玉衡,玉衡不會成為那樣的人。”
他甚至也不知道能不能在這個世界待很久,一切都是未知數。
他的話像淩遲。
結束?是他把碎成一片片的他重新拾起,現在不要他了嗎,塗山璟喉嚨幹澀,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玉衡同樣,他也不好受,強迫自己繼續開口,“你,你的奶奶不會接受我的,玉衡是個男人。”
你真的願意跟那樣的女子解除婚約,跟自己的親人鬧掰嗎?玉衡這些話沒有辦法說,他知道自己是比不了的。
玉衡用袖子給他擦臉,“你這樣顯得我在欺負你,可我們不分開,我算什麼,算你養的外室?”
他現在就連肢體接觸都不會有了,塗山璟蒼白着一張臉,嘴唇哆嗦着,玉衡放下手,從他身側走過,“日後,你也别讓小夭叫我出來了。”
下巴滴下來一顆晶瑩的淚。
塗山璟從來不知道,那張紅潤的唇曾經吻得那麼小心翼翼,說起話來那麼傷人,塗山璟側身捉住他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