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褚靈珍才回來,她支開閑雜人等走進自己的房間,把竹籃的東西放到了角落的大箱子中,那裡面都是生絲。
褚靈珍莞爾,這些足夠以後離開皇宮支付所有他們的費用。上一世他趁宮亂時帶着玉衡離開後,他們甚至窘迫到掏不出飯錢,最後又被謝危抓回了宮。
房間裡玉衡還在挑燈夜讀,他要聽先生日後都誇他,所以現在格外努力。褚靈珍換好了衣裳,準備了一些糕點進了去,她欣慰地笑了,“阿容,休息會兒。”
玉衡眨眼,他放下毛筆,舉起宣紙給她看,“珍兒,阿容是不是寫的特别好,明日我給先生看好不好?”
行雲流水蒼勁有力,他的字很漂亮。褚靈珍圍案而坐,她臉上是怎麼都掩飾不住的無力,她的小殿下怎麼會成為謝危的學生。
那個心機深沉至極,在暗處運籌帷幄的男人。
“阿容很喜歡謝先生嗎?”
玉衡不假思索,“喜歡,可我還是喜歡陳先生,因為她會給我講有趣的故事,還會說好多好多笑話。”
隻是陳先生不會再教他了。
聽荷也打了熱水,她撸着袖子,在側殿叫他,“殿下,要洗漱睡覺,明日還得早起呢。”
剛開始上學又有長公主殿下在身邊,玉衡比以前還要積極,褚靈珍看着他的背影,有些迷惘。
殿下睡覺也得有人陪,褚靈珍趴在床沿邊,眼皮打架。玉衡閉了幾次眼睛,一隻手握着她的手指,他側過身,輕輕喚她,“珍兒,我……”
他睡不着,可看她這麼累,他也不想叫她了。
天亮後,玉衡果然說到做到,打着哈欠讓褚靈珍穿衣裳,他靠在她懷裡,滿滿得意,“我是是不是全天下最乖的,是最懂事的。”
“那最乖最懂事的殿下能不能自己穿衣裳呢?”
“能呀!”
書很厚,哲理頗多,玉衡對此很吃力。對他,謝危給他的書精簡了許多,甚至方便理解還手繪了圖,盡量用白話纂寫。
他很滿意這個學生,不過令他頭疼的是,每次一下堂就會上來抱他。力道很輕,頭輕蹭了下他的頸窩,“先生,我好喜歡你。”
很奇妙的感覺。
渾身像被太陽溫暖着,軟綿綿化成了一汪水。
謝危一瞬間是這種感覺。随之則是心底瘋狂地叫嚣着,毀掉他,帶着扭曲的快感想毀掉他,這世上不應有這種純瑕的人。
沈芷衣正笑容滿面與薛姝聊天,見到此幕也臉色不對了,謝危那是怎樣的一個人?連當今天子也就是他們的皇兄都得禮讓三分的人。
“阿容!”她汗顔,把玉衡拉到一側,“先生見諒。”
“無妨。”謝危沉沉的目光終于收回,他轉身就走,身後一道小聲的聲音傳入耳畔令他停頓了下,“先生,明日見。”
謝危擡腳繼續走。
沈芷衣讓一衆伴讀退下了,和他走在小路上,玉衡叽叽喳喳個不停,天真地詢問,“皇姐,你和珍兒為何不讓我親近先生,他很好的,上次還幫了我。”
沈芷衣有些為難,她吓唬似的說,“笨,先生他啊不喜歡别人抱他,特别還是男子,阿容長大了是不是。”
玉衡點頭,“長大了。”
“那别人不喜歡你那樣做,就不能知道了嗎?”
“我知道。”玉衡臉色一下就爬滿了失落,“阿容是最聽話的。”
*
因為薛太後要召見伴讀們,他們一大早就去了太極殿的路上,尤月她們想和玉衡說話,無奈沈芷衣看得特别緊。
她有心讓玉衡和他們少接觸。
“今日是太後娘娘說要見各位伴讀,此處離太後的泰安殿還有些距離,大家莫要貪玩,免得誤了時辰。”薛姝開口。
沈芷衣附和,一行人加快了腳步。遠處的慘叫聲出現,他們過去,發現了個被罰的小太監,中年太監拿着水壺往他身上灌,寒冬臘月的實在被折磨得不輕。
臉色都是青白的。
玉衡于心不忍,他拉着沈芷衣的手瑟縮一下,想到了不好的回憶,“皇姐。”
沈芷衣自然也想到了,當時她太過莽撞和生氣,導緻玉衡看見闆子都有陰影了。她安撫地拍了拍他的手,“好好好,皇姐為他做主。”
姜雪甯深深地看着玉衡,重來一次,鄭保竟然被他救下了,她不免遺憾,此人有血氣,忠于一人後生死無改。
前世可是聖旨、奏疏、密信、口谕……聖上的一切密事盡過這人之手。
可玉衡不争皇位,就是一個心智停留在黃口小兒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