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危抱琴而到時,視角中那個最靠近他的位置空蕩蕩,屬于他的,充滿着仰慕喜愛的明淨目光不再。謝危暗暗皺了皺眉,一絲不可查的失落攀上心頭。
在他還沒追尋而去探究,就被自己生生撚滅。
姜雪甯正被罰站,見他來時有些尴尬。謝危與趙彥宏相對行禮後,淨手焚香後道,“都坐下來吧,将琴擺出來,稍後開課。”
姜雪甯走回了自己的位置。
謝危走上講台站定,将琴摘在琴桌上,去了琴囊,信手撫動琴弦,試了兩下音。那試音的兩聲,渾如山泉擊石,又如澗底風湧,聽了叫人心神為之一輕。謝危放下手掌按弦,抹去弦顫的尾音。
玉衡平複着自己心跳,聽荷抱着琴小跑,他站在門前,看向謝危,眼睛一閃一閃,“先生,我來了。”
謝危有些訝異地擡頭,他一定是跑得急,臉上像捈了胭脂一般,白裡透着紅潤,目若寒星莫可逼視。
謝危低下頭,“殿下去坐着吧。”
玉衡說了聲長長的好。
堂外栽種的桂花簌簌落了一地的碎花。
衆女紛紛向玉衡請安。
謝危手持戒尺,他負在身後,一派平和,“謝某知道,諸位姑娘,包括殿下在内,大多對琴已有了解。不過眼下請大家将往日所學都忘個幹淨,從頭來過。”
“天有五星,地有五行,世有五音.古人削桐為琴,繩絲為弦,隻有宮、商、角、徵、羽五音,上合五星,下應五行,奏為聖音,後又多添二弦。琴道不易,有時其難更甚于讀書.所謂三年小成、五年中成、七年大成者,乃以‘術’論,然則學琴是“道”,有了“道”方稱得上有成。”
所有人專注而歎服,玉衡直接拍掌,“先生!你真厲害。”
謝危肅然,“殿下,下次沒有我的允許不可說話,課堂之上毫無紀律。”
玉衡臉漲得通紅,隐隐要落淚,可周遭關切的眼神令他羞恥,他低頭蔫頭巴腦地回答,“阿容知道了,先生。”
他才不可以在外面哭,不然會被笑話的。
謝危走到他旁邊,安撫道,“不過,殿下坐有規法,值得嘉獎。不若,殿下彈一段《廣陵散》,讓我瞧瞧看看有何問題。”
低着頭的玉衡身體僵直,兩道稍淡的眉緊緊皺着,長而直的睫毛抖個不停,最吸引人的還是那被咬着的唇,水潤泛紅,牙齒輕輕抵在上面。
“先生,我,我隻學過鳳求凰還有良宵引……您說的這個我不知道。”
玉衡直視他,聲音微弱,“先生,可以換我學過的嗎?”
謝危喉間滾了滾。
他溫文爾雅,放低了聲線讓自己聽起來平易近人,“自然可以,殿下,那便彈一段鳳求凰。”
随着手指在上面撥弄,手下傳來悅耳的聲音。謝危稍稍彎腰,用戒尺抵了抵他的手腕,“腕放松,放低,手下沉。”
他們挨得較近,玉衡聞着他的身上壓迫的氣息心生緊張,手繃着弦發出刺耳的聲音,玉衡松開,眼神無助地看着他,“先生,我……”
一雙眼似扇似霧,注視對方時真切又柔軟,眼角和眼尾因着急會逼出豔色,臉頰透亮潤澤,看久了,心軟得一塌糊塗。
謝危神情凝滞,眼神閃動着,露出笑很是溫柔,“殿下莫哭,我知曉殿下隻是因為緊張才會慌亂,下學後單獨留下,可好。”
“先生,你真好。”
謝危不覺面帶淺笑。
姜雪甯偷偷窺看着謝危,豔麗的小臉有些難以置信,這個謝居安竟然吃這一套。她的行為被謝危察覺,兩人相視了一秒趕緊低下頭。
謝危走近,看向她的琴,“你手中的,乃是一把好琴……彈一段《高山吟》,我瞧瞧你的指法。”
姜雪甯閉着眼睛,死定了。
玉衡回首,他對這個姑娘印象有些深,皇姐很喜歡她。
謝危餘光見此,眉間微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