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驚恐地和文潇對視,一隻箭也釘在馬車窗戶邊,趙遠舟護着兩人,大聲對白玖道,“ 躲好!”
他一隻手握緊了玉衡的手腕,分神看去,眼裡懊惱又痛恨,種種情緒讓玉衡陌生,他放下手,掌心指尖全是血,朝他搖頭表示沒事。
“你又護着她。”
文潇也奇怪,“又?”
趙遠舟忽然想起什麼,防備地看他,“…… 你是誰? ”
“連老朋友,都不認識了嗎?”侍衛長看趙遠舟難看的表情,輕輕微笑,“ 想叙舊的話,就跟我來。”
他起身就跑,趙遠舟擡腳也想追過去,對玉衡和文潇囑咐,“待着。”說完就徑直追入深巷。
玉衡點頭,文潇也拎着裙子跑進去,他站在原地看到幾個獵妖人朝這邊而來,嗎呀,他二話不說選擇跟上趙遠舟他們。
僻靜的巷子空蕩陰森,玉衡扶着文潇躲在趙遠舟身後,奇怪的是那個侍衛長好像很厭惡文潇,閃身但她面前,那雙金色眼睛注視她,她雙瞳很快變成可怕的紅色。
玉衡張大嘴巴。
現在他可以跑嗎?
突然,侍衛長銳利的眼神盯他,注視了很久,他臉上是奇怪的笑容。玉衡不敢直視他,他知道是誰了,離侖,那個囚禁八年,從小和趙遠舟照顧他長大的離侖。
“……我”
離侖殺氣好像減少了點,“給你看看。”
玉衡被他看得眼睛刺痛無比,好似許多沙礫在其中,趙遠舟忍無可忍出手,巨大的妖力直沖侍衛長,他立刻閃躲。
趙遠舟站在他們身邊,伸出手最終還是落下。玉衡睜開眼,他發現趙遠舟和侍衛長都妖化,特别是趙遠舟,臉上是詭異的符文,頭發也有大片的銀白色,眼睛通紅,仿佛下一秒就要飲血食人。
這麼酷,玉衡還從來沒有看見過他這個樣子。
在大荒,最多都是滿頭白發。
别的妖怪都是妖形,人參爺爺也隻有一張人臉,什麼奇形怪狀的妖怪他都見過。他哇了聲,如果現在沒有其他人,肯定要抱着他,撓他癢癢。
“趙遠舟,原來你長這個樣子啊……”
文潇也被吓着了。
“朱……朱厭……”
離侖哼道:“沒錯,你們害怕嗎,這就是朱厭修煉千萬年的法相,但這還不是他的真身,他的真身,你想要看看嗎?”
玉衡舉起手,“我想要看!”
離侖終于把眼神分給他,在探究的目光中,玉衡靈機一動,他開始發抖,讓自己看起來很畏懼,“我真的好想看看,因為我真的很害怕……”
他眼神期待。
離侖:……
當他是瞎子,看不出來嗎?!
還是像以前一樣讨厭,小時候是小讨厭鬼,現在是大讨厭鬼。
他舉着撥浪鼓走近,他每晃動,周圍的雜貨因為它的震動而翻飛。
玉衡咽唾沫,往後挪了一小步,他看文潇還在發抖,被妖形的趙遠舟和離侖吓得臉色發白,他咬牙,上去擁住她,溫柔地拍她的背,“沒事的。”
眼睛瞪着離侖,“别過來。”
離侖逼近他,挑釁地笑。
這個小東西兒時哭得稀裡嘩啦的樣子還在腦海裡,現在真是長開了,眉目如畫,十分會迷惑人,此刻因氣憤,渾身氣勢淩人,尤其眉眼一壓,又冷又美,偏偏眼睛濕潤而亮,帶着不明顯的紅色。
一年前還抱着他撒嬌,現在……
這是個凡人,可以說手無縛雞,離侖卻被看得心一動。
玉衡皺眉,一巴掌呼過去。
“啪!”這一巴掌扇得那張俊俏的臉立刻腫脹,玉衡手燙得發顫,麻了一片。離侖好半晌才反應過來,沒想到他如此大膽,火辣辣的臉頰讓他氣急敗壞。
“你!”
之前隻有他打這小家夥的份。
玉衡瞪他,“我是不是說過讓你别過來了。”
離侖劍眉直豎,“你!”
離侖狂怒,頭發都憑空飛起。
他非常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揚起手那瞬間,也不知是鬼使神差還是什麼,或者是被那容貌震了下,竟然捏住了他的下颌。
“别以為我養過你十幾年,你就無法無天了。”
一直沉默的趙遠舟終于有反應,他心中說不清的煩悶令他揮袖朝離侖擊去,袖子翻飛間,兩股妖氣交纏。
很快,趙遠舟他們就意識到這是計謀。
“你現在有兩個選擇,立刻飛身遁形,趕去救你的朋友們,把她留給我。或者,留在這裡保護他們,讓你們的朋友們自生自滅。”離侖笑道。
文潇掙紮,“你快去救小卓他們!”
“我和你簽了血契,我必須保護你還有他。”
玉衡放開她,擔心地往回看,卓翼宸是人,裴思婧也是。他隻猶豫了片刻,把文潇推到趙遠舟身後,後者好像知道他想幹嘛,攥住他的手腕,眼神不悅。
脖子上的傷口還沒好,染紅了衣領,就那麼擔心那個人嗎?
“……”玉衡想掙開,握着他的手腕非常用力,試了幾次沒結果,他幹脆甩開他的手,看也不看他,“我要去保護卓翼宸。”
趙遠舟生氣了哄一下就好了,他不能讓卓翼宸他們受傷。
他頭也不回地往來時的路跑。
自然也沒有看見趙遠舟陰沉冷冽的目光。
玉衡到時,隻看到了一地的黑衣人,卓翼宸撕着他們背後的符咒,地上坐着喘氣的白玖,還有帶傷的裴思婧。
卓翼宸忍耐不住咳出血,他怔怔看着面前的玉衡,可能是剛才的激戰,他現在心跳很快。
玉衡過來扶着他,讓他靠牆坐下,愧疚地看幾人,“對不起,我應該早一點來,你們受傷了。”他用手帕給卓翼宸擦口角的血。
一向不苟言笑的卓翼宸突然慌張,他以為玉衡哭了,因為低着頭,他看得不是很輕,那雙長長眼睫毛眨啊眨,用手背擦他的臉頰。
還是第一次看見男人在他面前哭。
“你,你别這樣,我沒事。”
摸了半天,發現玉衡臉上沒有眼淚。
“嗯?”玉衡擡眸,“臉上有髒東西嗎?”
他的手好像被燙到。
白玖把他的醫藥箱拿出來,過來給卓翼宸包紮傷口,玉衡走到裴思婧身邊,從腰上取了個小荷包,拿出一根大概小拇指長度的淺黃色根。
上面帶着淺色的柔光靈力。
“姐姐,你吃吧,吃了就好了。”
裴思婧愣了幾秒才回神,看見遠處走來的趙遠舟和文潇他們。玉衡想起剛才自己的所作所為覺得尴尬起來,回去的路上故意離他遠了點。
他們現在住在緝妖司,這麼多人也算熱鬧,玉衡洗漱好去看了卓翼宸後,就坐在庭院裡發呆,恹恹地往池子裡扔魚食。
它們在水下圍着。
偶爾用手逗弄它們。
裴思婧路過,她止住了腳步,看了他半分鐘才過來。
“怎麼了,有心事?”
玉衡疑惑,“什麼?”
裴思婧坐在他旁邊,他又問她有沒有弟弟,她說有。玉衡想了好一會兒,覺得自己的情況應該跟她差不多,姐弟都是從小一起長大。
他跟趙遠舟也是。
雖然是他養大的,但是應該大差不差的。
“如果你弟弟好像在乎一個人,你會不會覺得生氣,怕弟弟再也不關心你,不喜歡你了?”玉衡這麼問。
“怎麼會……他是我弟弟,這一點不會改變,而且他有喜歡的人,我會為他高興。”她眼神有淚光,可惜無法看到那一天了。
玉衡這下真的覺得自己是個壞人,“可是……我會生氣,我會害怕,我會嫉妒,我很讨厭這樣的我。”
回到房間的玉衡心煩意亂,他看書也看不下,練習法術也不想,最後草草看了一本,躺在床上閉眼歇息。
窗外傳來風聲,他堵住耳朵。
“睡了?”趙遠舟歎氣,收回手中的兔子玩偶,穿牆進來。床上的玉衡坐起來,把枕頭砸向他,愠怒道,“我以後都不要你陪我睡覺,出去。”
趙遠舟接住,一步步走向他,最後坐在床沿邊,不是應該他生氣嗎?非要去救卓翼宸,還甩開他的手。
可是一對上那雙漂亮的眼睛,趙遠舟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隻想抱着他。
撩開遮擋脖子的黑發,白天的傷口明顯,甚至滲出鮮血。
“怎麼沒有包紮。”他聲音低沉。
玉衡才想起這事,“忘記了。”敷衍地用法術讓它愈合,推了推他,大有逐客的意思,“我要睡覺了,現在困了。”
趙遠舟哎呦一聲,像受了重傷,他捂着胸口,眯着眼睛看玉衡的反應,“這一天天就知道讓我傷心,現在還要轟我走,果然養大的孩子潑出去的水——”
玉衡靜靜看着他,突然笑出來。
趙遠舟上前把人抱在懷裡,靠在他的肩上,玉衡用鼻子在他耳朵旁邊蹭,無奈道,“我真的困了,這幾天我都沒睡好,跟你睡覺總有東西咬我,好癢,不舒服。”
他特别想動手,但是一動手就會把旁邊的趙遠舟拍到。
趙遠舟緊張地屏住呼吸,懷裡的人又想推他,兩人推搡間,身體一下失重,把懷裡的人壓在身下。
“……”困意都沒了,玉衡疼得閉上眼睛,身上的男人退開些。他睜眼,淚光閃爍,趙遠舟呼吸都停止了,癡迷地愛憐地低下頭。
“趙遠舟,你到底想幹嘛!”
玉衡用額頭撞他。
趙遠舟立刻疼得清醒過來,底下的玉衡伸手撫摸他紅紅的額頭,小聲控訴,“趙遠舟,你是不是老糊塗了,怎麼總是做這種奇怪的事情。”
趙遠舟心梗。
老……又是老!
他埋首在他頸窩蹭,衣服和頭發全弄到後面,他張嘴叼着皮膚研磨,頭上的玉衡動了下,有些生氣,“你又非禮我!”
趙遠舟糾正,“不是奇怪,不是非禮,情不自禁,是情不自禁。”
玉衡默然,這就換了個詞而已沒有什麼不一樣。
“那你總是情不自禁。”玉衡嘀咕。
趙遠舟聲音低到聽不見,“誰讓你……”
喘息,一颦一笑,都在引誘我。
玉衡沒聽清,“你說什麼?”
趙遠舟不說了,捉起玉衡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前,悶聲說,“摸到了嗎?”
手感很好,玉衡下意識抓了下。
“嗯。”
趙遠舟吞咽唾沫,“你摸到什麼了?”
還能有什麼,玉衡想了下,“胸?”
肩膀處再次被人咬住,他聽見趙遠舟忍笑道,“我是讓你聽見我心碎的聲音。”
“……瘋子。”玉衡無言以對,“趙遠舟,睡不睡啊,我困。”
趙遠舟抱着他側躺,兩人擁抱,玉衡找了個舒适的位置。趙遠舟摸着他的後腦勺,把毯子蓋在兩人身上,“你是不是還嫌棄我老,玉衡。”
玉衡眼皮都要合上了,“沒有……”
為什麼每次都要糾結這個,他活了那麼多年了。
玉衡想不通。
真特麼越活越年輕了。
趙遠舟不滿意這個敷衍的答案,在他耳邊賤兮兮地說,“不要睡,沒有嗎?那你還說我老糊塗,沒有的話,證明給我看。”
玉衡忍無可忍,擡起頭,四目相對的瞬間裡,突然向前,吻住了他的唇,柔軟濕潤且甜蜜的唇舌碰到一瞬間,趙遠舟靈魂仿佛離開了身體。
他很快離開了,重新埋首在他懷裡,聲音很輕很輕最後聲若蚊呐,“真的沒有啦,不要吵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