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楚發酵後變得腥甜,成為了一段動人的經曆。“還得裝得很像,不然小耀子會舉報說我甩臉子,然後再挨頓打。”李凡說。“所以,我挺開心的,有時候我自私的覺得這個絕症得的很值——被人在乎真好。”
小朋友不會喜歡生病,他隻是喜歡生病了之後可以收獲平常沒有的關心,可以逃避父母的打罵。沒有人會認為得了個什麼治不好的病、僅再有個一兩年的活頭是個好事,剩下的一兩年他收獲到之前二十三年沒有體會過卻真實存在于每個人生活中的兩個名詞。
其中一個叫做“關心”,一個叫做“疼愛”。
謝斯年能說什麼呢?“沒有,”他捏着李凡的肩膀,“沒有對不起久哥,沒事。”
他知道李凡渴望被需要,他知道李凡——知道每個人不會真的想死。生命是從花苞到大朵玫瑰的過程,破裂般散落一地是不可避免的時光歎息,但沒有哪一朵玫瑰在盛開之前就願接受成為其他花的養分、其他人生活的NPC。
輕輕湊過去時發現李凡長長的睫毛挂上淚痕,挂上冷霜。“要不要再試試?化療沒有那麼可怕,很多患者經曆三五個周期的化療還活蹦亂跳的。”謝斯年耐心詢問,又将李凡的帽子拉低一點,“到時候久哥天天陪着你,行嗎?”
“我不想努力的嘗試了,”李凡深吸一口氣又吐出濃濃的寒霧,“沒有努力的求生,結果糟糕我可以接受。”除去那些瑣碎的小事,他活着本來就無其他特殊意義。
可有意義的全是生活中瑣碎的小事,像找到一家沒有關門的炒貨店買了兩包糖炒栗子站在雪地裡吃一樣。
一人一包熱乎乎的栗子,又暖手又有食欲。“呼——好燙。”李凡捧着袋子拿起一個直接啃,“哎為什麼栗子不能自己從殼裡跳出來?”啃進嘴裡一半後他問。
還在剝皮的謝斯年聽他含含糊糊地說話,發現李凡已經吃進嘴裡了,“哎你怎麼吃……”視線轉向李凡時瞬間瞳孔放大,他反問:“你直接用嘴剝栗子啊?”
一臉茫然的李凡點點頭,“怎麼了,拿手剝沒吃兩個就要涼了。”啃完的栗子皮吐進手指頭上挂着的小塑料袋,趕緊再拿起一個,“快趁熱……”
謝斯年眼睜睜看着李凡變成李·小花貓·凡,腦袋像剛鑽過爐竈蹭了一嘴巴的灰,“你臉啃黑了你知道嗎……”他已經盡力在憋笑了。
李凡不以為意,嘬一下手指,“大晚上的誰看我,回家洗臉就結了。”隻有他久哥看他,無所謂。“你也試試,這麼吃比較快!”他使勁撺掇謝斯年跟他一樣試試看。
視線從手裡的栗子一路轉向對方一臉期待,猶豫再三的謝斯年選擇試試,咬開之後可以直接啃的栗子沒有喪失原本滾燙的溫度,吃起來軟軟糯糯,雖然沒有剝好的一整個塞進嘴裡吃起來過瘾,但這樣吃确實很方便——速度也很快。
“哎栗子皮扔我這兒。”李凡将挎着塑料袋的手遞過去大方地分享,看他久哥猛勁兒對着栗子輸出,“怎麼樣,是不是這樣吃特過瘾!”
謝斯年一邊點頭一邊吃,“确實……”
計謀得逞後,“這下你嘴也黑了哈哈哈哈!”立即迎來了李凡的嘲笑。
“你還甭笑話我!你臉都蹭黑了!”
大馬路上兩個大傻子踩着雪一路走,小塑料袋裝不下的栗子殼一路跟在二人的身後。春天的約定在冬天實現了,凡事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糟——至少李凡排除了非典型慢粒,多活一天會有新的轉機。
送李凡回家的謝斯年拿着屬于他的半包闆栗站在門外,擦過嘴之後他打算回去。
“注意安全啊久哥。”李凡站在門口撓撓頭。
謝斯年點頭,“好,你早點睡,别着涼。”轉身慢慢往下走。
會不會像上次一樣突然喊住他決定繼續治療了呢?謝斯年大膽地想。越這樣想他越緊張,腳步逐漸放緩,恨不得一步三回頭。一直走到桓台,他回頭看去門前的身影仍然站在那裡,看起來消瘦而單薄。
“快關門吧。”謝斯年收回那些期望,周圍太黑他看不清門廳燈光下李凡的表情,對方回應“好,久哥你慢點。”之後将門關上。
陡然關閉的門震響了走廊裡的燈,這次他能看得清周圍,但卻無法一擡頭就看見李凡。昏黃的燈光因電壓不穩而閃爍,那些在太陽下見不到的遍布世間的塵埃在此刻被放大,如夏日裡的飛蟲般路過燈前繼續飄搖。
會好起來的,李凡會再振作起來的,這是來自一顆塵埃對另外一顆塵埃的祈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