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江佳她們家的狗又開始叫了,這次是不明原因的,不知道為什麼——可能畜生就是這樣,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突然反常咬人一口。至于為什麼沒有理由,是年三十晚上警察因李慶華家暴把他們一家子帶走了。
畜生想叫沒有理由,咬人一口也可能沒有理由,打人更是無由的,難以用人類的思維解釋、闡述。
江佳她們家寶貝樂樂不常有這樣的情況,一般訓斥它兩句、摸摸它軟軟的毛,沒一會兒就消停下來了,但李慶華不一樣——那可是條瘋狗,不可同日而語。
李慶華将矛頭對準了李耀,因為他聽到了李耀撺掇他媽離婚,這也是他自打李耀出生之後被揍得最慘的一次,第一次他身上的傷痕比他媽還多。
“我怎麼養你這麼個白眼兒狼!”
大過年碰上這爛攤子事兒本來心氣兒就不順,老警察沖着小徒弟使個眼色,小徒弟心領神會一把推開李慶華拉走李耀護在身後,他站在剛剛好能擋住室内監控的角度扥着李慶華的胳膊:“派出所打人你他媽大過年犯什麼癔症!”
李慶華不裝了,他打算罵回去——跟警察動手是不敢的。還沒張口,旁邊老警察拉住他胳膊往後拽。
他以為老熟人給他台階下了,臉紅脖子粗轉臉跟老民警道:“老趙我們家家事你們……”
老民警回頭瞄了一眼遠處角落的監控,話沒說完掄圓拳頭招呼上去:“去你媽的家事!”
李慶華往後一踉跄差點摔倒在地,旁邊不知所措的劉玲明顯被警察這一舉動吓了一跳,剛剛要往前走被恨鐵不成鋼的小民警拉住,瞪了她一眼明确示意不要管。
“姥咯的,李慶華你他媽瘋了吧?!大兒子小時候往死裡打,小兒子長大了你他媽還這德行?你他媽不怕等你有個三長兩短死家裡了沒人發現?指望哪天蹦登倉了我們這幫人子給你送終啊?我們他媽的欠你的?哪天進了号兒了見天兒給你倆大耳刮子你才知道自個兒幾斤幾兩?天天給你頓揍一頓倆窩頭你丫滿意是吧?”
不知道是被打一拳酒醒了一半還是血液裡畏懼拳頭的基因被激活,李慶華被打了一拳往後一踉跄,顧不得鼻血淌了一地随便抹一把後馬上賠笑,“打得好打得好,酒剛醒——哎老趙又給您們添麻煩了……”
這副嘴臉又不是第一天看了,李慶華沒臉沒皮。“大年初一的真他媽喪氣……”老趙抱怨一句從兜裡掏出一包面巾紙:“擦咯。”
“好,好,謝謝……”李慶華彎腰雙手接過一副虔誠模樣,掏出紙先往鼻子裡塞。
手揣兜的老趙裝模作樣照李慶華身上補了一腳,“我他媽讓你擦地!”
“哎是是是,對不住對不住……”剛站穩的李慶華馬上蹲下,一手擦地一手按着鼻子。
劉玲注意到,李慶華頻頻冷眼偷瞄她們娘倆,每一次眼神的交彙都會讓她一陣惡寒。小民警不是沒看見,是師父使眼色不讓他管。
為什麼不管?老趙覺得今天打了李慶華已經過激了——不能完全懲戒、約束加害者的情況下,不激怒加害者是對受害者的唯一保護,這是當時應對家暴唯一能做的事情。
雖然李耀是無辜的,但這娘們兒純粹自找的,怎麼還不早點離婚?老趙這樣想。他年輕的時候上門調停李慶華打大兒子,到快退二線了的年紀調停李慶華打媳婦兒、打小兒子,他是老李家暴的半個介入者——為什麼說是半個?因為他和當時的法律拿這種臭無賴沒轍。老趙自認倒黴之餘替他大兒子慶幸,李凡的昨天就是李耀的今天。
他自個兒好好活就成,千萬别再想起這麼個業障爹。
事實上李凡已經和過去的他做了最後的道别,隻是迎接他的是李耀摔他臉上的小熊玩偶和李慶華的謾罵。
現在的他談不上是全新的,至少也是距離死亡之前的三成新。
過生日是個有紀念意義的事情,今年李凡要接受治療了,他久哥覺得這個事情必須要紀念一下。雖然過生日很俗套,吃個飯、吹個蠟燭,但這是他久哥的心意。
大街上拎着蛋糕的謝斯年琢磨半天,是老西安飯莊還是東來順呢?
“你傻愣着幹嘛呢?”李凡盯着來回眺望的謝斯年,“溫哥華冬奧會開幕你大洋彼岸隔空行注目禮,混參與感啊?”北京時間2010年2月13日上午十點第二十一屆冬奧會正式開幕,今天是李凡25歲生日。
他每次開玩笑說得都跟真的一樣,還不忘繼續補刀:“下午人已經結束了。”
尴尬一笑的謝斯年搔搔頭,“愛情能跨越性别呢,”他手穩穩地提着蛋糕盒子,“性别能跨越,時間也不是問題。”
當場愣住的李凡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他沒有意識到那句愛情能跨越性别接的是哪句話,直到謝斯年看他傻呆呆的臉開始壞笑,他發現被耍了,立即推他久哥一把:“哎你這人沒挨過打是吧!腦回路這麼奇怪!”
“哎哎哎,蛋糕,蛋糕……”謝斯年兩手護住蛋糕側過身去防禦他一套李氏詠春,“行了不鬧了,咱東來順吧,吃飯要緊。”
遭了個白眼又嬉皮笑臉哄好小壽星勾肩搭背去吃火鍋——不對,是李凡被他久哥勾搭走的,恨不得直接貼上去,路上的積雪還差點讓他倆滑個跟頭,還好蛋糕沒有被搖晃散。
但李凡覺得他要被搖晃散架了,誰讓他久哥這麼高他又這麼瘦呢?得多吃點,有朝一日努力晃悠散了他久哥,李凡暗暗想。
拎蛋糕進東來順,多多少少沾點兒中西合璧。銅鍋子裡煮沸的湯底熱情擁抱下了鍋的上腦、黃瓜條,桌上韭菜花、醬豆腐有紅有綠。誰能拒絕倒春寒的天氣裡吃涮鍋子呢?半碗芝麻醬、半塊醬豆腐,再來滿滿一勺韭花醬,淋上一圈辣椒油立即美得跟畫兒似的,李·奇思妙想·凡琢磨能不能學人家拉花一樣弄出個圖案來?
一根筷子挑來挑去圖案始終不滿意,太難了,遂作罷,還是涮羊肉香。騎馬的騎馬擡轎的擡轎,兩個人已經顧不得形象,蛋糕被冷落到一旁。風卷殘雲又點了粉絲、白菜準備收尾,揉揉肚子的李凡十分滿足。
“快飽了吧?該切蛋糕了。”謝斯年撤走桌面上的盤子,将蛋糕放在銅鍋邊上拆開,白紅色奶油畫了個愛心,外周鋪滿了巧克力,中間“祝樂樂生日快樂”幾個字是紅色的,嘗在嘴巴裡酸酸甜甜的草莓味。
李凡思考了一下,他倒沒有深思蛋糕圖案的含義,他隻是在想還能吃下多少。
傻不愣登的他久哥已經點燃蠟燭開始唱生日歌了,“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邊唱邊拍手,随即催促道:“快吹蠟燭許願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