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擁而眠的謝斯年嘴要咧到耳根子了，樂樂真好騙——不對，好哄。他謝斯年略施小計什麼都沒說樂樂就面紅耳赤了，往後肯定會打消反攻略他的念頭。

姜還是老的辣。

經過漫長心理鬥争自我定位固化的謝斯年不能接受他想保護的人要騎在他頭上，跌跌撞撞長大的李凡對愛情的懵懂無知、定位模糊遭受生命撞擊碰撞出新的火花，在他原本的觀念基礎上他變得“能接受”。

能接受任何意外，還能接受在他久哥上邊兒——打不過的話在下邊兒也成。像他不屈服于命運一樣，或許有朝一日他也會不“屈服”于他久哥，生命要是沒結束就處于進行時。

李凡的性子使他經常如小貓一樣乖順，他不聽話，但如果能抓住他性子裡的弱項或者被他所在意就可以順毛撸，很快能安撫下來。同樣，貓是天選獵手，刻在骨子裡的不服輸會在受挫時被僞裝成他放棄希望、什麼都不在乎，倘若有機會反抗時再毫不猶豫出手。

失業這件事于李凡的生活而言不能說無關痛癢，隻能說不起波瀾。他失去工作後反而生活更簡單，想睡懶覺就多睡會兒，不想睡就起床收拾收拾，其餘時間哄自己玩兒，給自己做點兒好吃的。

“總這樣不太好”的想法是他六月初才冒出來的，距離他失業已經過去兩個月，失業所得賠償還了債剩下不少，他久哥時不時從食堂帶菜、肉、米回來，加上兜裡有藥心裡不慌，他并沒有過多的其他開銷。金錢上沒有感受到時間的流逝，但突然有一天他看見他久哥回來時穿了短袖，而他在家裡還穿着春時的秋衣秋褲，他知道外面的夏天來了。

工作不是生活的全部，李凡不覺得他的生活哪裡枯燥，但當他察覺逐漸與周圍脫節無法感受到時間的流逝時，他猛然感到焦慮。他要勇敢去嘗試新的生活——小貓要去捕獵了。

可是去哪裡呢？從哪兒開始呢？他真切感受到當年吳奕樂為他找了個飯碗有多重要，是吳奕樂跟求祖宗一樣連哄帶騙把飯碗遞到他手裡，強塞給他讓他接受。二十五歲，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年紀，他失去了所有的積蓄拖着病體面試了幾家小公司，最後大多因為學曆太低、缺乏專業技能被淘汰。

他身處北京繁華的地段；他出生在當年人人羨慕的國營大廠雙職工家庭，吃的是廠辦食堂，上的是子弟小學、初中……他的命運被家庭打亂，被時代的洪流重新洗牌，既沒有抓到一手好牌，也沒有讓人豔羨的好運；沒有抓住改革開放的時代紅利，甚至沒有個好身體。

捕獵無法保證百發百中，李凡并沒有氣餒，嘗試而已。既然找不到輕松一些的工作，那找個離家近的？

哎！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李凡盯着家樓下不遠處麥當勞門口一堆世界杯套餐宣傳欄中招工的小牌子一拍大腿——就這兒了！出乎意料的順利，這類工作沒有技術含量要求，時薪十塊，除了累點沒什麼不好。

雖然累，但李凡實現了小時候的夢想。工作時他在櫃台裡忙前忙後，小時候覺得能在台子裡轉來轉去變出好吃的來真神奇。短短幾天李凡掌握了炸薯條、雞翅的要領，薯條要先颠颠再下鍋，看着它們一根根在油鍋裡翻騰，覺得差不多時撈出控油，等油溫差不多再複炸一次會變得更脆……休息時的員工餐發揮他個人的想象力，想吃什麼自己組合。

世界杯套餐限時免費續杯時段，李凡正躲在明亮的後廚挑選午餐，旁邊資曆頗深的大姐指揮說：“哎對對對，能夾兩層呢，多來點兒醬，穩着點兒穩着點兒……”

再看李凡，一手捏着面包皮中間夾了兩層辣闆燒雞腿，醬料滿得要溢出來了。

“這一口下去多香啊，小夥子學着點兒吧！”大姐輕手利腳挑選好午餐端着杯可樂幫手忙腳亂的李凡推開休息室沉重的門，招呼道：“來來來快進來。”

李凡端着餐盤在休息間找到處座位向剛才熱心的大姐微笑緻謝，忙不疊地将自制漢堡往嘴裡塞。嘿呦喂，真不賴呆，這一口下去全是肉，熱騰騰的漢堡面包噴兒香，混着藥吃進去全是好滋味兒。吃噎了再灌一口加滿冰的可樂，比買的香多了！

麥當勞自由，李凡再次實現了小時候的夢想。

旁邊的大姐們有說有笑，隻有李凡忙着吃，甚至從漢堡裡淌下來的醬汁李凡還要嗦幹淨。大姐覺得這瘦瘦高高的小夥子吃起東西狼吞虎咽還要嗦手指莫名想笑：“哎小夥子你慢着點兒吃，管夠兒，不夠再去拿啊。”

意識到吃相不怎麼樣的李凡端着漢堡嘿嘿傻笑，抓起餐巾紙盲目地擦擦嘴蹭蹭手後點頭回應，咽下去嘴裡的食物繼續說：“好嘞。”

“在姆們這兒幹活兒好不好啊李凡？”店長打趣兒說。

剛才給他開門的大姐附和：“能不好嗎，你看他吃的，倆腮幫子鼓鼓囊囊的。”

此刻的李凡兩手捧着漢堡腮幫子鼓鼓的，眼神先是環顧四周微笑緻意又繼續滿眼全是漢堡地認真吃飯，跟準備屯糧過冬的小倉鼠一樣。

體貼的大姐們并沒有繼續拿李凡打趣兒，讓他安安心心地吃飯。李凡也不負衆望，他是所有小時工裡吃得最多、幹活兒最利索、幹得最久的一個，每天上班小圍裙、小帽子幹幹淨淨的，和臉一樣。謝斯年時不時會來光顧他的生意，點單的時候故意刁難李凡一番，比如問他套餐送不送什麼小禮物之類的。

店員不能打罵顧客，這是從前老國營飯店的規矩，李凡忍了。他久哥那份炸雞、薯條他會多給放兩塊，或者用炸雞擺成一朵花再給他久哥送去，總之樂樂會給他哥一些小驚喜，這是點單額外的小愛心。

吃到嘴裡的謝斯年由衷感歎——還得是麥當勞啊，地道老北京美食，能讓李凡這麼個被他伺候成大爺的主兒委身當小時工。

雖然每天隻有七八十塊，但他一頓員工餐按市價就不止這錢了。摸摸鼓鼓的肚子，吹着冷得令人渾身汗毛豎起來的空調，李凡怎麼算怎麼覺得他賺了，可比在樂哥手底下幹活兒幸福多了。

二十五歲當小時工聽起來真差勁，但他輕松實現了小時候無法觸及的夢想，想想就很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