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吃你吃,我夠了。”劉玲緊忙推了推李凡的手。
李凡邊往嘴裡放驢肉絲兒邊一臉不耐煩地将半個火燒遞給劉玲,等她接過去之後李凡一手拿着半拉火燒一手在身上兩個兜裡翻找,放哪兒去了呢?李凡正納悶兒時藥盒突然從兜裡掉了出來,他彎腰去撿又放在桌上,
打開迷你的小藥盒,他拿起其中一粒綠色膠囊銜在嘴邊,“小耀子還有幾個月高考了吧?”他含含糊糊說完将膠囊抿進嘴裡猛地咬了兩口手裡半拉驢肉火燒小心咀嚼,囫囵吞棗地咽了下去。“學校離他姥姥家挺遠的。”
“是。”劉玲回答。
“過兩天讓他搬回來吧,”李凡盯着留下牙印兒的火燒裡晶瑩剔透、紅潤有層次的驢肉抿抿嘴唇,“離學校近,能多睡一會兒。”
提到兒子的生活劉玲又不禁眼眶紅潤,她作為媽媽做錯了很多事情,但她畢竟是媽媽——這無關是否善良。
“我替小耀子謝謝你,李凡。”她說,“你不計前嫌肯認李耀這個弟弟我實在沒想到,現在讓他來住還不嫌他麻煩……姨兒謝謝你。”
她的言辭真誠,卻再次換來李凡詫異的一瞥。
他思考半會兒讀懂其中意思後反問:“誰說我要跟他一塊兒住了?”李凡将火燒全塞進嘴裡,“你要不稀罕搬回來你就住他姥姥家,他自個兒這麼大人了能拾掇明白自個兒。”
劉玲先是一怔,再是不知所措地揉揉眼睛。愛孩子是母性本能,她為她多年來未曾好好對待過這可憐的孩子而愧疚,面對雲淡風輕的李凡她除了後悔之外又為她多年來的想法與行為覺得害臊。
“沒事兒别上我那兒去了,”翹起二郎腿的李凡繼續說,“快考試了能休息多休息,考完試再說。”
簡單吃頓飯後他拿了把家裡的鑰匙就走了,臨走時他鄭重其事将屋内所有的事物回望了一遍,這裡原本是媽媽和李慶華的家,也是他的家,屬于他們一家三口。後來的後來……後來的一切都不再有他一席之地,雖然這房子在李慶華死後徹底屬于他了,可這房子并不是家。
他“回家”旅遊了一圈要回他自己的家了,李慶華的死終将淡出他的視線遠離他的生活,讓劉玲為了兒子繼續生活在這房子裡不失是一種良心上的懲罰,她會沉浸在與前夫的回憶中反刍充滿冷漠與自私的時光,小耀子會不斷咀嚼多年來的往事反複想起他爸。
房子死過人就髒了,特别像李慶華這種橫死在家裡的,人們普遍認為染上這晦氣東西将晦氣一輩子,現在李慶華死了留下唯一一處可供栖身的地方讓她們娘倆搬進來,她們娘倆心裡一定有一塊東西跟着李慶華一起發黴發爛。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讓她們接着跟這個家過下去吧。
發現李慶華屍體那天警察強行破門緻使那把老舊的門鎖伴随他的生命一同落地,換上去的新門鎖是屬于這個家裡唯一嶄新的東西。辦理完過戶後劉玲将所有鑰匙全交給了李凡,現在李凡又給了她兩把,其餘的留在他那裡。
他帶着三把鑰匙,離開了這個家。
人生本就是破碎的,這不禁令人質疑最完整的時刻是否是出生之前?從出生之後人開始不斷追尋身上掉下來很快消散在時光中的碎片,越尋找越破碎,越破碎越尋找,直至燒成灰混入塵埃之中再也拾不起來。
三月過後北京各色各樣的春花逐漸進入人們的視線,即便沒有閑情逸緻專門去公園隻要路過街道、站在高樓上便能看到春日的氣息。他們共同迎來了李凡确診慢性粒細胞白血病後第三個春天,人在希望與失望的交替之中勇敢地活過一年又一年,他久哥逐漸忙碌起來,一方面要準備博士畢業論文,一方面李凡待業在家靠他在外奔走。
“哎謝老師晚上吃飯去不去?”同事姐姐半開玩笑地沖謝斯年問道。
目不轉睛盯着電腦反複切換界面的謝斯年聽到後視線挪到電腦後同事的臉上,“不去。”他想都沒想拒絕說,“沒空。”
“謝老師每天都這麼忙啊?”
“就是,我們不就打工的麼,謝老師真夠賣命的。”
規培的同事跟着打趣兒,話題很快從謝斯年身上掠過,同事又開始聊起現在子女的教育。
“閨女最近報了個一對一家教,一小時就好幾百塊……”她發愁地揉揉額頭,“我算了算要是這人天天都上課輕松月入過萬啊。”
月入過萬?謝斯年抓住了關鍵詞,他想問問同事家孩子還缺不缺家教。但他看了看眼前這份三四千塊的稿子,琢磨琢磨還是算了,精力有限不如幹好眼前的。
眼前抽空可以完成的工作讓他感覺理虧、心虛,可結一次錢就夠李凡買一個月藥還有富裕,每次看到銀行卡餘額他又會昧着良心繼續接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