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真的沒有辦法的情況下,我們可以有尊嚴的過完剩下的日子。”
這也是現代醫學發展的意義之一,讓生命的每一階段都不被疾病剝奪尊嚴。
他在李凡出現DIC時下定決心,即便僅能擁有與李凡共度五分鐘的生命也要堅持下去,不允許渺茫的未來由李凡推開他之後一個人度過。
說着,他彎腰拉起李凡的手并在他手背上輕吻,“謝謝你沒有放棄,樂樂。”
放棄這個字眼有時是解脫,在被碾碎成塵埃之前有時希望藏在它們身邊。
回溯現代醫學的發展,人類從無法看清疾病的面貌到逐漸戰勝某些疾病,跌跌撞撞走來,“治愈”隻是“偶爾”,它甚至是個偶然事件。以人文為基調的醫學失去對人的關懷則失去了醫學的全部意義,救得回來生命救不回來靈魂;當醫生和患者深陷絕症的漩渦面對各種生命的難題時,“安慰”以“總是”的頻率出現,支持人們勇敢地活下去。
畢業典禮那天謝斯年穿着黑底紅領的學士服出現在學院雕梁畫棟的禮堂前,看慣了的銀杏、白皮松和細竹在夏日裡為與謝斯年一樣的畢業生們身上的紅色點綴着。他們在“尊科學濟人道”的匾額下合影,李凡貼心地給他久哥買了一束花,當他久哥笑起來時綠色的琉璃瓦作為背景,身上的紅色和暖色系的花朵将他襯托得神采奕奕。
“久哥往左邊一點,對,離柱子近一點,再近一點——哎呀你自然一點兒!”在李凡的指揮下謝斯年耐心地找合适的位置,跟學院中熟悉的一草一木合影留念。
紅色的學士服仿佛生來就是配這滿園夏景和綠色琉璃瓦的,平日裡不善言笑的謝斯年臉上終于有了些青春的模樣。
一旁觀望的人仿佛比當事人感慨萬千,“九爺今天真帥啊,”叼着煙的吳奕樂猛嘬了一口,“我當年要是好好學習是不是也能像他似的。”
白了他一眼的江佳低頭咬牙切齒嘟囔:“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是讀書的那塊料嗎?”
“操。”吃了癟的吳奕樂罵了聲,用胳膊肘拐了下身邊的李耀,“你好好學習,聽見沒有。”
李耀:?跟我有什麼關系。
“哦,知道了。”他不痛快地答應道。
當正紅色的流蘇從右邊撥到左邊的刹那,謝斯年有些恍惚,直到和老師合影留念後他捧着畢業證書走下台,這一幕早已經看過很多次,今天主角終于變成了他。
合影的一幕幕被李凡在下面拍下,這次他變成了他久哥身後與台下的人。
空氣中彌漫着初夏的氣息,台上的校長發言比起本科生畢業典禮上的浩浩蕩蕩顯得随意許多。
“學術的路必然不能一帆風順,同學們,預祝你們今後的學術道路有所成就,堅持以服務祖國健康事業的理念步步向前。”
他的新老師呢?謝斯年今天似乎沒見到他。直到校長發言草草結束後,方研才匆匆出現,他捧着一本書穿着最普通的白大褂出現在台上,甚至匆忙到皮鞋在毯子上刮了一下,略顯狼狽。當他立定站好後台下遠遠地瞧見他胸口有一個閃光點極其吸引視線,他的口袋裡有兩支尋常的簽字筆,正上方是他的工号牌,左胸口中間位置被陽光照射反射出耀眼光芒的是他佩戴的黨徽。
方研先是站在發言台前拍了下話筒,确定有聲音後向台下的畢業生們掃視一圈,像是在尋找什麼一般看了兩圈後将懷裡的書放在了發言台上,推了下眼鏡拿起話筒:“我沒什麼祝福各位同學的,祝福的詞我在你們這個年紀聽得太多,我覺得過于老套。”
掃興但很真實,和他這人一樣。
“憑我感受,我隻有一點能告訴同學們,”他的視線又掃視一圈,終于像是找到了目标,他看着台下謝斯年的方向,深舒一口氣說:“生命一旦感召某個人,就絕對不會輕易放棄他。”
“我還有課,就說這麼多。”
台下響起零零散散的掌聲,之後彼此窸窸窣窣的竊竊私語。方研卻沒有急于離開,他站在台上仿佛舍不得離去再次環顧四周,當與謝斯年眼神交彙的瞬間突然露出一抹不易被人察覺的微笑,并向他輕輕點頭示意。
冷峻嚴肅的謝斯年罕見地對着他笑了下,
方研回身擡頭看向後方“尊科學濟人道”的匾額,再次轉過身将左手放在台上那本厚厚的内科學上,默默舉起右拳:
“健康所系,性命相托。”
現場所有聲音瞬間停止,原以為結束準備離場的同學們再次将目光交彙于演講台。
“我志願獻身醫學,熱愛祖國,忠于人民。”
“恪守醫德,尊師守紀。”
先是一種聲音,再是多個不同的聲音,所有人開始異口同音:
“刻苦鑽研,孜孜不倦,精益求精,全面發展。”
“我決心竭盡全力除人類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維護醫術的聖潔和榮譽。”
“救死扶傷,不辭艱辛,執着追求。”
“為祖國醫藥衛生事業的發展和人類身心健康奮鬥終生。”
從入學的第一次宣誓走到今天十餘年的時間裡,他們克服了無數困難,經曆過無數個無助的夜晚,是身為醫生的使命感驅使他們始終不放棄。
異口同聲的醫學生誓言結束後,方研放下右手對着話筒說道:“謝謝各位。”
宣誓完畢方研拿起書走出演講台倒退兩步深深鞠一躬,在大家雷鳴的掌聲中他終于露出大多數人從未見過的滿面笑容,此刻的他看起來和藹可親,笑容勝過所有祝福。他向大家揮手緻意,沒有話筒的加持他的語言輕飄飄又極具穿透力:“祝你們成為一名好醫生,同志們,再見。”又一次深深鞠一躬退後兩步在所有學生的掌聲中匆匆下台。
和韓金樹形容的一樣,方老師是個有學術建樹、理想抱負又清醒地認清現實的人,他深刻認識事情的兩面性并由衷地熱愛生命。
散場後李凡第一時間在人群中找到他久哥,直接撲過去抱住了他。
李凡臉上許久沒有過像今天這樣燦爛的笑容,“哥,畢業快樂。”他今天比謝斯年還要開心。
謝斯年摸摸他的腦袋,抹了把他額頭上的汗,“走,等我換個衣服,我們去吃飯。”
“吃什麼?”
“吃食堂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