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認為他沒有顔面對她生氣——因為她是為了他才留在霸天虎的——她很在意這一點,一連說了三遍。
他對他有沒有資格生氣這一點持截然相反的不同意見,但是她說她是因為他才留在霸天虎的。她是因為他才留在霸天虎的。因為他。
好吧。他可以暫時不對她生氣了。即便她要攆他出去,他也可以暫時裝作沒聽見。
但是她緊接着又開始指責他逃避。
她,指責他,逃避。
他那一瞬間甚至懷疑自己聽錯了——她和他誰才是愛逃避的那個?
她竟然還堅持自己是認真的。
認真什麼?認真開玩笑嗎?
這倒确實挺可笑的。
她似乎确實是認真的,很快要求他給她一個繼續留在霸天虎的理由。
剛剛不是還說因為他的嗎?難道那不夠?
不過他也确實不介意給她些什麼,她值得。關鍵在于要給什麼,而且給的這個什麼,還得是她真的需要的。
這其實并不是一個多麼難以回答的問題。
如果出去一趟就把自己搞成這樣,她最迫切需要的就是戰鬥能力的提升。
可是對于他給出的答複,她的第一反應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一樣,緊随難以置信後的是撲哧一聲大笑。
她似乎覺得自己不需要戰鬥能力。
如果她真那麼想的話,她就愚蠢到了極點。
他很奇怪,明明她自己也在抱怨總是被人欺負,雖然他覺得那不一定是全然的實話,但她肯定遇到過不順芯的時候,為什麼會覺得自己不需要戰鬥能力?
對此她搖頭否認,但到底也說不出什麼緣由來。
更奇怪了,她也有說不出話的時候?
她很快沉默,周身迅速籠罩起似是陷入回憶的深幽氣息,一動不動。
但是能打又有什麼用呢?她用一種因為不解過于明顯而顯得格外嘲諷的語氣問他,那有什麼用?
絕對是發生過什麼。
她剛剛想起了什麼?想起了誰?
毫無疑問她遇到過某個她認為很能打的人,且那個人的下場應當十分慘淡,所以才會讓她瞧不上戰鬥能力進而說出這種話。
威震天尚且不會讓她發自内芯地歎服,難道賽博坦上還能有比威震天更強大的戰士嗎?
絕不可能。
是因為感情基礎嗎?
要說她的過去,雖然他并未掌握全貌,但她有過同伴也并不是多麼不可能的事,畢竟她過去面對的世界難度太大……等等,等等,他的思維陷入了某種定勢,她現在的機體确實弱小,戰鬥能力也确實并不出衆,但這兩者之間有什麼必然的因果關系嗎?
由果溯因,從後往前看,如果她一開始就弱小的話,她是活不到現在的,賽博坦社會對底層一向十分殘酷,廢物和弱者都活不下去。
她絕不會是一直這麼弱小,正相反,在最初很長一段時間裡,她的戰鬥能力應該相當出衆,然後因為某些原因,她才會變成現在這幅機體殘廢、戰力低下的樣子。
這個原因應該與她剛剛問出問題的緣由有關。
一定是發生過什麼,讓她開始抗拒戰鬥這種行為,她才會如此。
她是個極為要強的人,這毋庸置疑,要是沒有什麼特殊原因的話,她是不會允許自己存在戰鬥能力低下的短闆的,她肯定會想辦法解決這個問題。
所以到底發生了什麼,讓她甯願不停被欺負、處處受氣也不想辦法提高自己的戰鬥能力?
一時間他怎麼也推不出答案,好在她最終還是答應了他的提議,和他約定了每晚進行戰鬥訓練的時間,他可以經由訓練對她的過往進行逆推,總能找到線索的。
他起初是這麼想的。但是在訓練正式開始後,他發現事實和他想的并不一緻。
她的戰鬥能力非常爛。爛到了極點。爛得令人發指。
看得出來她很努力地試圖取得勝利——她的招式很标準,動作也稱得上到位,思考更是十分充分,他甚至能感受得到她思考的空檔——當然,那意味着空擋期間機體全是破綻。
這些努力全是徒勞。
戰鬥依靠的不是思考,而是意識,經驗可以彌補一部分,但彌補不了太多。
一定程度上來說,戰鬥依靠的是本能,某種先天的東西,而她由内而外全是由理性和克制組成的,這天然矛盾。
但是說不通啊,真這樣的話,她是怎麼活下來的?
還有她用到的那些招式……以他的眼光自然看得出來那是她下意識模仿的結果,它們和她并不适配,無論從機體規格還是力量要求上都是。
看來這些招式的源頭應該就是她之前相處過的那個“能打有什麼用”的人了。
至于這些招式本身,他倒十分熟悉。
這種大開大合的戰鬥風格古老而傳統,想要将這一流派的威力發揮到極緻,非得兼備極為優越的先天條件和長久的艱苦訓練不可,能順利掌握的都是意志堅定的優秀戰士,個個以一當十不在話下。
因為有着極為嚴苛的要求,賽博坦曆史上隻有一個隊伍曾經拿它當作過入團标準且順利選拔出了能夠組建成一支隊伍的人數。
那是賽博坦守衛勇士騎士團,教會的首席騎士團,王牌軍中的王牌軍。
教會叛亂時他負責擔任邊境地區的軍事指揮,幾經波折才将這支部隊全部剿滅,這些人的招式他關閉光學信号接收器都知道怎麼應對。
但這些人在被剿滅之前一向常駐中央鐵堡拱衛聖普萊姆斯穹頂大教堂,怎麼會和身處神思新城的她扯上關系?
……然而這倒确實能和她身上别的特征相吻合。
在大多數人眼裡,第一騎士團的人都是瘋子。
想要從那些堪稱折磨般的訓練中熬下來,意志要比鋼闆還堅硬,那些堪稱癫狂的信徒會将之視作普神賜予的考驗,以一種驚人的狂熱沉浸其中,立志以此磨煉自己的意志,并将自己的力量獻給普神。
他們會一邊背《普神聖約》一邊進行訓練——聽聞有些人每天都會完整地背誦一遍,否則便在普神像前跪地不起贖罪。這一點和她對得上。
他們以磨煉機體作為錘煉精神和意志的方式,生病受傷從不尋醫問藥,隻靠身體硬挨過去,推崇放能量液療法。這一點和她也對得上。
他們一芯通過教會向普神奉獻自己,放棄對自身和世俗社會一切的關芯,注重規則、法度和程序,嚴格執行被下達的上級命令。這一點和她也對得上。
但他實在不覺得她會是那些人其中的一員。
她不會是的。她連教徒都不是。
但也許,她可能被其中某個成員撫養過。這是最合理的解釋。
第一天晚上的訓練其實并沒有持續多久,戰鬥對機體的消耗太大,她很快就支撐不住了。往後的很多天裡雖然她在慢慢長進,但整體水平依舊相當堪憂。
她對此接受良好,強度一到就及時喊停,在他把她抱回去的時候窩在他懷裡哼唧着休息。
她還會趁機補充能量。
說是補充,但也隻是抱着小塊的能量塊慢悠悠地一點點地啃着玩罷了,像是在磨牙。
她時間估算得很準,每次回到她辦公室的時候總是恰好啃完。
有一天,她能量塊啃到一半的時候突然向他提起某個人類設備。他知道那應該和當天死去的量産士兵有關,但是他對那些人并不在乎。
不過這個情報很有價值,他拿它替她向威震天邀功。
她卻為此不高興,當着威震天的面瞪他,惹得威震天為此不快。
幸好威震天很快消了氣,派她過來陪他一起執行任務。
不過威震天對她并不了解,也因此不清楚她是個多小芯眼愛生氣的家夥,在内線裡聽了她好幾句抱怨,無語了很久。
而在聽到威震天的聲音後,她又開始怪他。
他真服氣,她怎麼總是有理由,怎麼什麼都能怪他,關他什麼事?他有逼她說那些嗎?不都是她自己說的嗎?
還有,他和威震天明明隻是志同道合交付生死的追随,什麼愛不愛的,怎麼什麼到了她嘴裡都是愛啊?
他無語地看着她,她茫然地問他怎麼了。
……他無語地不再看她。
任務本身雖然波折,但大體算得上順利。
對他來說最大的意外是她的天線接口,從她的解釋來看,她的天線曾經被扯人下來過。
這已足以讓他芯緒不甯,而她更是很快直接把連接的導線直接砍斷了。
她砍掉了自己的一隻天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