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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十九二十回回 英淑女娴淑施齊家 勘情人憫情落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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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請湘雲執筷,自拿筷搛吃,紫娟伺候斟酒。湘雲且吃道:“你們搗鼓起來也不差。先說要了何賞物。”芳官先向前站着道:“我也不想奶奶賞,隻求姑奶奶和太太奶奶說說,還讓我回來當差便好了。隻求二奶奶了。”說着早向黛玉跪了磕頭。黛玉使起,笑歎道:“嗳嗳,我才隻當你早跟着雲兒的。你隻如今還想跟着我們伺候着,已屬難得,不象那起子人,隻要躲開才好光景。我做主收了你便是,隻是你恐怕不知道,”未等黛玉話落,芳官早複跪了道:“二奶奶的意思我知道,才在廚下,幾個人閑話說了,如今不過圖個吃住,主子有難,大家一處擔着才不辜負主仆一場。好歹瞧着主子光景,隻圖個心裡踏實。若說為了手裡落下幾個銅子兒,哪裡當差還沒有呢,一心隻想着天天瞧見,才安心,隻求主子也體諒了去。”

史林吃飯聽着相看點頭。黛玉使起了,看了芳官,道:“紫娟,今兒騰挪那間屋裡,幾個舊包袱裡我原穿過的襖子褂子,你趕明兒給芳官挑幾件來,我瞧他身量和我差不多,他裡頭原穿的廟裡的袍子,外頭又罩了件哪個的舊褂子,顔色太深,也不像他穿的。”芳官笑道:“我才進院子,先向柳嫂子借來穿着,等明兒主子給了,就還了他去。謝二奶奶了。”說着深福一禮的謝過。湘雲笑道:“這五兒原來伏侍過二哥哥的,你叫人家母女分開也是不好。竟使他也一起這裡伺候着罷了。大不了我明兒再給鳳姐姐那頭買個丫頭。”黛玉隻催他吃飯,一時湘雲道吃好了,黛玉便使幾個人撤下殘桌另添些自吃去,幾個人謝了,伺候撤下炕桌。雪雁伺候漱口淨手畢,芳官五兒又伺候拉開寑褥,紫娟權上新茶,黛玉使先去吃飯,因吩咐暫不要進來人,見已收拾完地上皆依命下去了,黛玉便自掩了房門。

黛玉上了門闩,回身坐了吃茶,隻看史湘雲,湘雲靠着道:“我想老祖宗一輩子疼愛你和二哥哥一場,必是有上好的妝奁給你,我自然也一般的有這些好東西,原是父母在世便早早特使儲備下的,我這會子隻想拿我的與你的比較比較,也瞧瞧哪個的寶貝又多又好的。”說着,請黛玉拿出才叫收着的那三個挂紗裡子的繡金織緞包袱來。

黛玉見他隻個個解開包袱,拿出幾個洋漆描金的大小寶匣,早使荷包内鑰匙個個的打開匣鎖,隻敞開蓋兒的整齊擺在櫃台上,又解開個四方包袱,隻見原是細棕金編寶釘嵌銅鎖的大箱子,打開箱蓋時,隻見竟是一滿箱的官錠金銀,銀票房契地契也在一處收着的。黛玉早步近櫃台先瞧匣子裡的,果然内裡自是珠寶玉石瑪瑙翡翠之類,不由使手拿起對着燈影的細瞧,湘雲隻催他道:“你的也不取出這裡鑒賞,隻顧瞧我的。”黛玉見這些也發了興頭,道了:“真真拿你沒法兒。”因自挪了杌子墊腳,向帳頂拿了鑰匙,便上炕打開炕頭那裡兩個洋漆描花鑲鎖的紅色木闆大箱子,靠窗箱子裡隻拿出幾個包袱來,一一解開,便見包袱裡幾個厚重匣子,其中一個方匣竟是镂空雕花缂絲的外觀,那玄關處釘嵌着純銀鎖辔,吊着個小小的黃金如意形挂鎖。湘雲一見便先拿起細看,隻覺此方匣沉重,因托于掌上上下左右的覽看,道:“這是楠木的,經雕耐磨,才作成這個樣兒。你這裡頭的可也抵得過我幾個匣子裡的寶貝?”黛玉點頭又搖頭,湘雲擱下手中寶匣,催道:“還打開瞧了再說!”黛玉一笑隻将此匣開啟,便見匣内隻晶光閃耀的,湘雲大樂,便隻攉開被,将匣中一應寶物隻輕輕傾倒了褥子上,果見原是貓眼夜明珠寶石瑪瑙珍玩等物,隻映的帳子也幻光十色起來。

黛玉道:“這些多是我母親當年的陪嫁,我當日得的老祖宗給的也在一處。這個匣子和原來的寶石,還是我父親揚州捐館時候,特使留給我蘇州老宅子裡儲藏室鐵櫃子的鑰匙,還有父親給我的遺書,儲藏室裡的貂皮都陳舊的很,我隻照父親遺書,由鐵櫃子裡拿出這個寶匣和金鑰匙,再不想其他了。”湘雲聽看點頭,又指着那兩三個略小的紅色洋漆匣子道:“這幾個裡頭還有什麼,也和這些一樣麼?”黛玉斟茶吃了,道:“一樣也一樣,就是成色略遜一籌,也小了,老祖宗大事完了當晚,一家子分得了老祖宗手裡的,我分了幾顆珠子玉石都在裡頭。是了,”說着又将幾個匣子全打開,也盡珠光寶氣,隻有一隻長匣内所裝之物猶是一方錦緞鲛绡包裹,湘雲因解開,方見原是一支紅珊瑚,黛玉便道:“這還是我父親那年殿試欽點得了探花名頭,因進宮謝恩時,正趕着宮裡宴慶誕辰,隻得見了宮裡娘娘拜了壽,那位太妃娘娘便賞了我父親這個,又有明黃緞包着,上頭還有禦筆題字呢,我父親一輩子都不舍得示人。我也老早隻叫老祖宗收着,出了那樣事,也虧了老祖宗把我的幾個匣子隻和壽衣一起包着,連同老祖宗手裡的寶貝,等拿到了家廟裡,也隻鴛鴦姐姐管着,不離手眼半刻。那會子我和寶玉正往蘇州去掃墓,一路上便聽得京裡隻烏煙瘴氣,驚忙掉頭回來時,便聽我們府裡也叫抄了。還隻當統叫官家收查了去呢,實是萬幸得很了,莫若我也可算天下第一不孝之人了。”湘雲搖頭道:“真真我要輸了,我原來收着的那一枝綠珊瑚隻給我相公陪葬使了。因我想珊瑚原并不值什麼,隻是得見他的人少,才拿了訛傳成了寶的。單這個我已輸了。”正歎氣,又瞧見自己的金銀箱子,便指着道:“那這些東西呢?你的也取來比比看。”黛玉方想起,隻彎腰往炕邊櫃子下拉出個白粗布袋子來,即在地上解開袋口線繩扣,便露出個獸皮箱囊。湘雲早近前看視,見箱囊有趣,使手摸了,道:“這個囊包倒稀奇,竟是獸皮制成的。”黛玉又解開箱囊皮條扣,道:“這個還是三妹妹好意打發了妥當人,隻遠路送了來的,我還沒有認真解開了瞧過呢。”說着才看内裡盡數些金錠,更有金碗、金壽星、金菩薩、金爵、金果、金匙等皆為純金的收藏之物,十分耀眼,邊側又折疊着夾裹一疊銀票。湘雲看過隻合了箱蓋,道:“你這裡果然了得,我瞧裡頭的金貨盡也足成的,聽是探春作了王妃,難不成是聽了你們隻叫鬧得離京了,才剛剛送來這些來解困的?這些都是王妃體己之物,探丫頭果然癡心孝順。”因又掌起項上佩戴的金麒麟道:“這裡隻沒金麒麟。”黛玉掩口一笑,道:“你才來在太太那裡,我叫紫娟取了那個麒麟隻給了你家哥兒了,你忘了?”湘雲往炕上歪着道:“我這不是白現眼是做了什麼,算我輸了吧。”黛玉便始收拾包袱道:“那個麒麟還是那年跟老祖宗往道觀打醮得的呢。虧了麝月秋紋兩個,隻将我們房裡的小玩意隻單包裹了收着,抄家那時節隻給了鳳姐,你才見他們提的那盞玻璃燈,常日手邊的金玩意兒,也是麝月操心收起來一起給了上房,才拿了廟裡,如今隻叫使着去。”說話隻見窗外天光透藍,湘雲打了欠,道:“我也乏了,竟睡罷。”因個個草草收拾一番,黛玉拿下門闩,喚了紫娟進房值宿,方入衾的睡了。

黛玉一覺醒轉,隻失驚坐起,見得窗外華光淨怾,又聽遠近雞鴨喁食牲畜懶吆之聲,忙推史湘雲醒來,湘雲被裡隻長伸懶腰,道:“正作好夢呢,卻叫你一下弄飛了。”剛說完,便見芳官紫娟門外聽醒了,端盆捧盞的進來。黛玉因問了,紫娟笑回道:“不相幹,大奶奶一早起便吩咐我們不要請醒了奶奶們。”二人下地,翠縷早也進來伺候。衆人服侍了史林二人添衣盥漱,因止了拿茶,道先往上房去,就見彩霞門口回道:“太太進了佛堂了,今日吃齋。太太說大奶奶二奶奶陪着表姑奶奶一樣的,原也不是外人。”

黛玉使彩霞進來坐了,又問賈政,回道是天氣好,一早叫了飯吃了便往菜園子去了,還道是今日園子裡清園出菜呢。二人方放下心來。彩霞便請先吃了飯,隻辭了出去。

他二人吃了茶,廚下柳家的聽他女兒回了話,便使拿飯進來。屋裡幾個人伺候的吃過了,又見奶娘帶着三個男童女童進來,奶娘便教了小兒磕頭請安,隻逗耍一回,使奶娘原攜了出去。

黛玉吃茶笑道:“我屋裡使不了這些人,該分派分派。”史湘雲笑道:“我早想好了,芳官該往環兒屋裡答應着,這柳五兒隻給了老爺使喚去,也叫太太少操心了。”黛玉笑道:“原是你厲害,才來便知管家了。”湘雲笑道:“又打趣我什麼,我隻是提個意,還得你這個正經主子裁奪去。”黛玉因想了一想,道:“竟是你說的這樣很好,便罷了。”五兒芳官兩個忙磕頭謝了。黛玉因另紫娟傳話,隻帶了二人去見了上下人等。

史湘雲穿着粉色細布袷褲襖,外罩藍緞繡花袷褂,系着青綢裙子,足上一雙紮花簪纓錦緞繡花粉底鞋原是他的,因裙子掩着,所以暫混着。頭上懶梳委堕髻,腦後垂盤着發辮,滿頭隻略插着幾根銀钗銀簪,一無金珠翠玉等首飾,耳朵上卸去嵌寶金墜子,隻穿挂着一對金耳環。又在鏡子前顧盼半日。林黛玉見櫃台上史湘雲金麒麟不見了,便問起,紫娟回了他二人熟睡時,寶玉早起進來過,因拿了金麒麟院中逗哥兒姐兒頑,這會子早往老爺菜園子裡去了。

黛玉點頭,因起身拉史湘雲徑往李宮裁屋裡。進時見林之孝家的正和李纨說話,李宮裁見來隻請坐,黛玉便道了五兒芳官分房的話,林之孝家的應了便作辭,轉身才要出去,李纨因叫他道:“你竟叫人再叫了那兩個人來,隻怕表姑奶奶行李内袍服也該洗了,再拆了被褥也洗了再縫了去。幾房裡該漿洗的再問了丫頭統叫尋了出來,一總兒叫那兩個人隻攬了去。也該收拾洗完了叫丫頭們打包袱的該預備的弄去。”林家的應了,史湘雲便道:“林奶奶,你們兩個院子通共多少房門?每戶門須大小多少袷芯棉簾,你隻記了列好了單子,看須多少銀子,隻告訴我知道。”林家的的忽聽史湘雲如此說,隻看李林二人,黛玉笑道:“你隻依着他才講的,趕晚拿來單子竟完了。”林家的才答應着辭出去了。黛玉笑向史湘雲道:“虧了姑奶奶銀子多,隻要可憐可憐我們這裡才罷。”

素雲早拿茶上來,李纨請史林吃茶,笑道:“你隻顧你的好意花費,若是太太聽了這話,少不得要怪我們妯娌。”湘雲笑道:“隻該怨他們昨兒隻催我,遠路來瞧親戚,竟是點子表禮都未攜帶了來,我所以想花費些。好說原不是外人,也不圖我的禮面意思,若隻瞧着添置了,又隻分的釘釘卯卯的,橫豎我竟不用說話,守禮失禮的,隻在你們罷了,又算什麼呢。”黛玉笑道:“罷罷罷,我才也答應讓他盡了這份心去,太太那裡隻不叫人露出這話便是。”李纨笑道:“如今也無個賬房,我也隻單操一點半點心就罷了。一應項支都是林妹妹現辦,你掏錢他便省事,我隻記着你的情分,總不關我多少事,隻由着我們二奶奶便完了。”黛玉笑道:“虧了還是嫂子呢,倒說了這樣站在幹岸沿不濕了鞋的話。”三人說笑一回,就見丫頭門口報了賈政和大車已進寨門的話,李纨聽隻站起,道往廚下瞧瞧去。三人一起出了抱廈,步入院中,李纨因往跨院廚下那裡,黛玉湘雲隻向上房來。

早見丫頭在屋門口說話,知是王夫人在屋下,便進來。王夫人果然在堂前圈椅上坐着,見來受禮畢隻使坐了,道:“偏今日你們老爺園子裡要收了,我聽這會子回來了,經也無心念了,隻好先盡着老爺的興頭去。”因使彩霞先預備賈政回來洗漱。黛玉趁便回了使柳五兒專意伺候,王夫人笑道:“你派了人也好,隻是先得彩霞教他一日才好。”黛玉應了是,門外紫娟便叫了五兒來。

史湘雲笑道:“太太也有年紀了,又愛吃齋念佛,老爺素日喜清淨,常日隻看書寫寫字,二老多有自顧不暇處,跟前若無體貼人,老爺也不便,太太也不放心,我和林姐姐說了尋個丫頭伺候老爺,也是這個意思,如今隻要丫頭本人願意,便無有不妥的,太太底下瞧了那丫頭模樣,老爺見了定不生厭棄。”王夫人道:“我原瞧彩雲老實,隻恐老爺歲數大,不好開了這口,若你說那丫頭願意也罷了。”

史湘雲道:“我隻瞧這個院子倒大,又有跨院,房子自然不少。環兒瞧着也不小了,林姐姐身子弱,不如給他們兄弟兩個隻收了房裡人,豈不是有多兩個人孝敬伺候了老爺太太?”王夫人聽隻一笑掩口。黛玉便笑道:“這些事宗原也計較過,隻是一時無有個适合人來。老爺确須個近身的伺候着。環兒也可給個妥當人在屋裡做伴。隻寶玉老早就喜歡我們紫娟,虧了雲兒這會子提到這話。等過幾日便辦了這幾樣事去。”正說話就聽丫頭門外回道:“老爺回來了。”王夫人便先立起道:“走,咱們先往前頭那裡瞧瞧去。”

史林二人扶王夫人來至抱廈玄關外,李纨早也趕來伺候,命丫頭挪了椅子杌子上來,王夫人在門口丹墀上坐了,使史林二人也杌子上坐着。就見來後才砌下的院牆裝下的大栅欄門正叫由外推隻開,賈琏賈蓉賈環隻跟着賈政進了牌門栅欄,賈政隻使将栅門靠牆的敞開來。如往常下地一樣,上身着短褂,裡面漿洗的皓粗布裌襖系着灰色細布汗巾子,敞着對襟短褂排扣,散着皂布裌褲腳。今日又隻見一褲腿半挽起,露出一截白漿布中褲綁着棉布襪管,另一褲腿任散垂着半掩了黑布白底圓口鞋,一雙耕作才穿木屐子尚不及卸下。

進院見衆人皆在,賈政院中站定,雙手叉腰笑道:“可喜今年雨水氣候天成,我園子裡果蔬奇豐,辣椒隻多過往年□□成的量。你們隻不曾親見茄圃裡的那些茄子,葉子經了一場早霜盡已枯落,隻滿枝還挂着大小許多嫩茄瓜子,不知倒要結到幾時才敗的樣子,有趣,有趣!”

彩霞帶着五兒早遞上茶,賈環隻向抱廈南廂廳裡挪出那把細荊條編結,墊鋪着狗皮的大圈椅來,往院中大桐樹下放置了。見賈政落坐圈椅上吃茶,王夫人身後諸眷才複坐了。賈琏賈蓉上來見過了王夫人,又與湘雲寒暄幾句,隻在賈政身後杌子上依命坐了,衆人便隻看着。

隻見門口林之孝帶着幾個人,因押着兩輛巍巍滿載的馬車,牲口門外卸了轅缰,幾個寨裡屯人扶着一輛大車進院,隻是現雇傭的莊裡窮人,衣衫綴補破草帽遮掩着面目,早知道規矩,也不敢擡頭看也無人說話,隻照章料理手頭事務。搭夥将車上各樣青黃的菜蔬或框或捆紮,或擡或抱的一一挪卸車下,一個人依着土牆根始拿鋤頭刨土開渠,将成捆的蔥隻半埋了根入土渠。又有兩個人早下了牆邊地窖裡去,隻将南瓜冬瓜、紅白薯、紅白蘿蔔、白菜辣椒茄子蒜頭韭菜等,樣樣隻等窖口的人拿繩子縛好,再一框一袋子的各個接入窖坑底裡布置,擺放存儲起來。衆人便隻驚異有許多的菜蔬,又聞見菜蔬的味道,因吃茶說起這裡的閑話。半炷香工夫才将一車菜蔬安置完畢。周瑞早招手叫了幾個屯人出去,紫娟便問了賈環,因回了黛玉往屋中拿錢出來,林之孝接了錢,向門外等着的屯人發了工錢,屯人接錢便辭了散去。

周瑞早叫大虎兄弟上來,使幾個人将下剩這一車的菜蔬往廚下搬挪,賈政指揮了取舍,兩個毛驢馱着,隻由後門進入偏院向廚下送去,大虎幾個隻卸車向毛驢背上架穩妥,再牽着去了卸下,來回三四趟才罷。車上還剩了一半菜蔬,賈政起身吩咐了,賈琏賈蓉便上來向王夫人等辭去,王夫人留飯,他叔侄隻道套了牲口連車拉去,先要往鐵檻寺給尤氏等取下些,再進了城往花枝巷裡統卸下,因趕着進城進門還須存儲,吃了飯恐怕耽擱了,王夫人便命人向廚下取來肉包子裝入饡盒内,使他叔侄拿着去,幾個人好吃。周瑞等伺候套了車送去。

一時方掩了栅門,賈政便使進了内院,就見寶玉後頭跟着茗煙擠着栅門才進來,茗煙手裡隻攏着個舊草帽子。寶玉捱進了,觑見他父親進内院,便趕上史湘雲,使瞧草帽裡的,笑道:“虧了茗煙有成算,平日裡總跟着我們老爺往地裡去,卻自搗鼓這樣巧宗野味的。我今兒若不是因餓了,竟還想再往河堰那頭再多採些去。真真稀罕物,我上回吃過的,才趁今兒都去地裡,隻專意弄了這個的。”林黛玉早回身過來也看了,見那草帽裡原是許多野生的鮮菌蘑菇之類,便道:“今兒菜園子騰空了,家裡家外的人多去幫忙收菜,你竟和你的人生隻顧玩耍弄這個。這些鮮菌子,隻得親動手方洗得幹淨。叫幾個小孩子吃去。”湘雲道:“這個和肉炖了,和熱饅頭一起吃,再喝點湯,才養人呢。小孩子哪裡能吃這麼多,炖肉吃他,還須加了蒜苗冬瓜的。聞聞這些鮮的已覺香呢。睡着覺還嫌叫醒了呢,早知道二哥哥弄這個,便一夜不睡也要去的。二哥哥再採菌子,好歹叫了我一起。”寶玉口裡答應,幾個人說着一起伺候王夫人回了堂前。賈政往書房洗漱了暫歇。王夫人道是吃齋,湘雲問起賈政,黛玉回他平日一個人隻在書房吃酒,李纨因使素雲往廚下檢看賈政酒飯,看着叫人拿去書房。賈政這裡使賈環回房,一時見酒飯擺好,彩霞五兒伺候斟酒,賈政獨酌吃飯,彩霞因使五兒這裡伺候着,便向王夫人回話。

彼時史林寶玉三人也離了王夫人這裡,李纨見王夫人吃齋,也依命回房和賈蘭一處母子用飯。寶玉三人回屋,便見廚下傳飯,因史林二人才吃了早飯的,故使免了,隻叫丫頭向廚下拿來切好的豬肉,及桂皮花椒蔥姜青菜冬瓜片,紫娟拿了蘑菇親去後院辘辘井旁清洗,一時洗完了拿來,隻在屋門外茶爐上使一銅鍋子炖起肉和蘑菇湯來。紫娟守着鍋子添了炭。

寶玉三人進房,請史湘雲坐了,黛玉使寶玉先吃了點心,一時等肉炖好再吃了蘑菇下飯。三人吃茶閑話,湘雲笑道:“如今的光景隻好拿前人的句子概括了去,我先說一句,竟是唐後主的,問君能有幾多愁”,林姐姐也說一句。”黛玉取看了針線,聽了便道:“琴棋書畫詩酒花,柴米油鹽醬醋茶。”湘雲拍手稱絕,又催寶玉。寶玉便負手因踱步吟道:“不見五陵豪傑墓,無花無酒鋤作田。”黛玉道:“打住打住,竟如是你應了典似的,分明是我們老爺呢。”湘雲笑道:“林姐姐竟成了烏雞眼,這會子隻是說笑,取了這樣兒意思便完了,姐姐又膠柱鼓瑟,又指着二哥哥來。”說着就見李纨來了,三人起身請坐,李宮裁笑道:“我前院裡因聞見有香味兒,便來了。你們往茶爐上坐着個大銅鍋,敢是在拿肉炖了寶玉拿回來的那些?那得多早晚才熟呢,沒的等得你們幾個人發餓。”黛玉笑道:“無妨,才水壺裡原是滾水,拿鍋子來隻倒進去那些肉菜,加了佐料,滾水煮着,早已經滾開了呢。這會子不用大火,悶會子便可吃了。“說着便吩咐雪雁往書房架子上取了酒來,又使幾個人擺好屋下八仙桌及座椅。湘雲請李纨吃茶,李宮裁笑道:“我們家來了遠客,我還得跟着來陪客。等見了,還得叫貴客請我吃茶呢。”說的皆笑了,湘雲又說了才幾句詩詞,李纨笑道:“這裡不是還有南唐後主的,無事莫憑欄,無限江山’的話,才對景呢。”湘雲便接道:“别時容易見時難。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往事隻堪哀,對景難排。秋風庭院藓侵階。一桁珠簾閑不卷,終日誰來。金劍已沉埋,壯志蒿萊,晚來天涼月華開,想得玉樓瑤殿影,空照秦淮’。看來遭逢境遇,古已有之。我又想起南宋文天祥,惶恐灘頭說惶恐,零丁洋裡歎零丁’。”他三人隻道:“罷了,這又過了些。”又說了些離悲無常的話,就見紫娟來房門口回肉已爛熟。黛玉因請史李出來,大家往屋下八仙桌前聚坐,寶玉舉杯道了為湘雲洗塵,五兒等早端上粳米白飯使他三人吃,李纨因吃過了,隻同着吃了慶逢酒,略嘗了鮮菌子肉,一時吃畢,幾個人伺候了漱口淨手,李纨因請史湘雲回房歇下,湘雲隻擺手道:“今兒貪睡得也不覺乏,我還有話說呢,竟是顧不得回了房去。這可是正經的好話,我才在林姐姐房裡,見炕頭壁上隻挂着一幅刺繡信插,上頭好鮮亮女紅,所以才想起的。”

幾個人聽湘雲這話,黛玉早請了進房中格子裡外坐着,紫娟拿茶上來。寶玉隻往炕邊依被枕略歪着,笑道:“你才來,能有了何事,竟先歇緩幾日都不行。”湘雲笑道:“我瞧你總是懶散慣了,隻滿足于現狀的,實是你的這副模樣,越發叫我着急呢,含鲠不吐,還是我麼?”寶玉笑道:“我才說一句,你竟急了,我可不打攪了你們底下的正經事。”說着隻站起便走出房門去。湘雲因使手指着寶玉,隻看李林二人,李纨便笑道:“你還不知道他?又白指着。橫豎才不關他的事呢。”黛玉歎了道:“真真兒和浪子一般無二了。凡百事總這麼個樣兒,不過去年才同蘭兒一起争了童生,也是因怕老爺才下了場的。旁的事情總一概充耳不聞,你一提起話頭,他便知意,所以隻要躲開。寨裡住了這幾年,常日不是總約了那個鄉紳一處下棋,便是叫他的跟班滿世界搜羅雜書覽看,又向我這裡要了錢,叫茗煙拿着往那家常日打牌的場子裡瞧,赢了便再去,輸了幾次也不好意思再向我要,悶着書房臨摹起字帖。方圓内村鎮有廟會過節也逛了遍。酒卻不大吃,隻趕上家裡擺酒才痛吃一回。又迷上這裡草台班搭台唱戲,若有,必是慫恿我一起瞧戲。隻想原在榮國府裡,梨香院那樣的戲也不見愛看,這裡若有過會唱大戲,便回回不錯的趕着去瞧才罷,也是奇怪了。孟春向後院折槐花,村外荷塘釣魚,後花園裡栽種,都有他,隻是頑鬧罷。太太還說拘的可憐,我已是慣了。”

湘雲吃茶聽了點頭,道:“老爺隻管督促二哥哥念書,别的自然不涉,太太也罷了。你們也别瞧着我才來,隻和二哥哥一樣,打量我什麼也不知道,隻說日用使費經紀往來的道理,連宮裡的皇帝也不過當此用場的。隻不過皇帝老子操的是一個國的心,天下百姓,各家各戶的,還不是一般的依着這個道理過日子的?何況如今的地步,竟是日日眼看着隻坐吃山空去不成?”李纨便笑道:“正是呢,我也天天思忖的這話。”

黛玉隻歇了手裡針線,看了湘雲半日,笑道:“這可不是青鳥自遠路飛了來的?你竟成了給事中不成,既這樣講起來,今兒你索性拿出了正經主意來才罷。”史湘雲冷笑道:“我說呢,原隻是差個主意好的。都一天價焦心白擔憂,幾年裡竟隻幹耐着。虧了心裡也不算計算計。”李纨笑道:“好好兒的,竟不是和寶玉怄氣的樣子?”湘雲歎道:“誰又和他那樣的渾人隻怄氣。不妨挑明說,咱們如今趁着手裡還有些本錢,不如幾個人湊着作興個營生,隻仔細經管的操持了,料隻白賠不了。”李宮裁點頭沉思,林黛玉笑道:“你隻接下的說罷,經紀學問大略也可理論些,隻等你将心裡買賣行市講來。”史湘雲便站起走動趨近的道:“我才想我們竟弄成個繡坊買賣,也雇人幫活,要接了大宗,咱們得閑也攬着親繡作,隻要是作出的活兒好了,便不愁買賣不好。”李纨黛玉相看點頭,黛玉笑道:“既這樣認真打算起來,竟要告訴了珍大嫂和琏二哥兩房裡,叫他們一起共擔了置業總賬目才是。明兒叫了幾個老人來,問問他們,這裡隻先拿錢出來,使他們跑腿的先置辦了家夥,等繡坊搗鼓起來,大約花費賬目再叫幾房裡聚了分子錢給繡坊賬上,我再收回起先資助裡頭我分子外多餘的,如此,繡坊便成了幾房共同買賣,開了門再漸漸的攬下活計,單等年底,賬上果有進益赢潤,隻幾房裡均了利錢。這個話隻給那兩房說了,保管沒有不肯的。”史湘雲隻聽的大笑,因合掌道:“還是林姐姐腦子比人強,隻幾句話,竟是讓人已瞧見了繡坊,且始倒騰起來了呢。我也糊塗着,竟忘了還有兩房人也等着潤了去。其實這個話,也是早年由薛家得來的。記得原在舊府裡時,那一日我擺了螃蟹宴還席,後頭我略算了賬目,寶姐姐家的水鮮鋪子裡,單那日賣給我的螃蟹,竟隻賺了不少去。若是旁人買了,才賺的大發呢。自那日起,我也才想,原世上這七十二行,凡人也不是白幹的。”

說話才叫添了茶,就見寶玉進來往椅上坐下,笑道:“雲妹妹隻是個閑不住的人。又嫌太苦心些。我隻不敢攪了妹妹都好興緻,才走近了門口,趕巧聽了兩句,想着既然作興個繡莊,必得取了名号的,不如這會子隻一發拟好去。”黛玉低頭看手裡針線,道:“你不用又故弄玄虛的,隻說罷,也算你盡一點一心了。”寶玉笑了紮手道:“你又指着我了。因我想既是雲妹妹提的意,隻有稱之為枕霞繡莊’,方為不負了枕霞舊友一番齊家興業苦心。”他三人隻齊聲的道:“又提起雲妹妹過去的雅号又做什麼。”李宮裁笑道:“名号竟是寶玉說的罷,也不拘好賴名字,隻管多多用心操持經營了接下的買賣才是正理。”史湘雲便長伸了手臂道:“這可完了,我才要說話好好兒再睡一覺去。”李纨也站起的笑道:“才叫你歇歇,隻要吐完喉頭鲠刺才罷,這會子興頭早叫你撩撥起來,你卻想起熱炕被窩的。我先請你去我房裡,再聽聽你講講。你也攪了他們一天一夜好的,再差一時半刻的,竟又要吃晚飯了,越性等吃了飯,再由你好好兒睡一夜。”說着隻拉了史湘雲辭了出去。

黛玉送他二人至屋門外,回來往妝前坐了,因向寶玉說了納妾的話。黛玉扭頭看寶玉笑道:“隻要了美妾,還是再添一房人?”寶玉詫異道:“哪裡又有添一房的?”黛玉笑道:“少裝了,你早起進房裡來,拿去他的金麒麟又做什麼?”寶玉更罕異,走近道:“麒麟又和偏房什麼相幹?”黛玉便不言語,隻顧對妝,寶玉猶問起,見他不回了,隻好作罷。隻見紫娟門口回話,道是林之孝家的拿來單子使瞧,黛玉使拿來接了,隻叫來,林家的房門口站着,黛玉又問了兩件事方使去了。卻見寶玉炕邊站立,隻對窗外的道:“雲妹妹此番進京原為了投靠,不想史家隻無一人在京裡,他隻身帶着一對無父孤兒,縱他隻一派混憨,天不怕地不怕的,可知終是孤苦霜居日境。我見了他這樣,心裡隻替他苦惱的不受用。”黛玉隻對妝道:“你隻說拿了何好主意罷。”寶玉道:“才晚也想的,倒要和雲妹妹隻結了親家方妥。”黛玉聽隻扭臉看着問道:“怎樣的親家?”寶玉不察黛玉驚異,隻道:“我二人隻将雲妹妹的兒女認作螟蛉兒女便完了,這也不是難事,我先和你商量了,如此咱們也好一處伴着,卻也彼此總不發悶了。”黛玉一歎,道:“這個主意極好,便是老爺太太聽了,也必是歡喜的。我做主趕明兒隻将這個事作速隻辦了去。”才說完,秋日裡晝短,又隻聽門外傳飯,二人吃飯罷了,李纨湘雲早走至屋門外請,幾個人同往王夫人屋下。寶玉賈蘭往賈政書房聆訓,娘兒們堂前聚坐閑話,史湘雲因聽寶玉黛玉要認下他一對兒女作義親,隻歡喜的無可不可。吃了茶,王夫人另散了,幾個人辭了回房。林黛玉此夜隻是思起寶玉将納了妾,隻睡的無安穩,也不好說。

幾日裡天氣晴朗,王夫人因和李林妯娌二人商議了,定了日子給寶玉賈環收了房裡人一事擺酒,順便将寶玉認義親的也在此日一并辦了。到了這一日,寶玉家裡隻熱鬧非常,尤氏賈琏兩頭多來人聚此祝賀吃酒,史湘雲忙裡忙外隻不亦樂乎。

單說紫娟新房裡各色簇新,隻在跨院前抱廈内,紫娟住東廂,林之孝家的挪了西廂。湘雲早給紫娟芳官各買了丫頭答應,連月錢也攬着,衆人隻得由他去了。芳官因見賈環常跟着賈政出入的操持地畝耕種,隻一掃早日油頭粉面的膩煩模樣,手臉隻叫風蝕日曬的黢暗,身量也略長得高了些,伺候了一程,早生了恻隐之心,也是戀懷賈家心腸,那日李林背人征問他時,便隻應了。所以隻和紫娟一日拜了堂正了份,各人完結終身所事所依。隻五兒因嫌賈政年歲老些,總猶豫不定,隻好暫擱着。

史湘雲女兒為長,此日寶玉更名為潤格,男孩因誕時恰值子時,便以子初命名。賈琏平兒等趕來吃酒,二人一手牽着賈琏庶女芷菁,一手牽着其子賈棠。賈蓉胡氏伺候着尤氏坐着這邊去接來的車,攜着賈蓉之女賈梅兒,加上寶玉之子賈桂麟,史湘雲家的潤格子初姐弟,酒宴之上隻顯得男女孩童追逐嘻鬧,憑生庭院氣象。寶玉黛玉受了潤格姐弟認親禮拜,又有大禮相贈,潤格子初隻依次拜見了義祖父母,義伯賈琏義兄賈蓉,并賈琮賈環等,各人也因早知此事,贈禮提前早有預備,隻給了他姐弟,多為尺頭鞋帽或金銀配飾罷了。五個孩童以芷菁為長,也不過四五歲大小,序齒為潤格、子初、桂麟、賈梅兒,後又有芳官誕下一女,此是後話。隻說幾房裡聚宴,先茶後酒,女眷一處閑話,多隻于兒童穿戴針線上評頭論足一番罷了,此日便吃酒直至黃昏,賈琏尤氏兩房才陸續辭過堂上及諸人的回去。不提。

這日賴家兄弟來,賈環聽了忙出屋接入,請進賈政書房使見。原來他二人因依了賈政命,打聽此次鄉試考官以及本府開考前事宜。賈政聽賴二回了話,又見林之孝早也來了,林之孝使五兒拿茶上來,賴家兄弟隻止了吃茶,因指一事便辭了去了。賈環隻在房門口伺候,賈政便命賈環叫寶玉賈蘭叔侄來見。因早也預備着,當值歲逢秋闱,每日原督促訓導的,此時見了兒孫,賈政不免又一番叮囑教訓。寶玉賈蘭叔侄二人得了話,隻回屋預備出門應試下場。

此日便略擺了酒,餞送他叔侄。翌日賴二過來接着,賈環帶着大虎小虎兄弟,又有茗煙李貴早聞訊趕來伺候。王夫人便使玉钏素雲二人拿着包袱跟着伏侍。連同車把式等十幾個人隻使了兩輛車,寶玉賈蘭階下拜辭了堂上,賈政林之孝等隻送至寨坊外方回。

忽這一日這裡又得了邢夫人欲返歸金陵的話,王夫人因幾日裡吃藥着,便使李纨黛玉妯娌攜禮進城看望,并代送行。紫娟跟着伺候,史湘雲便也同着去。

周瑞家的帶人伺候他幾個人坐車進了花枝巷,茗煙領入賈琏院子。隻見鳳姐迎出,彼此問候了幾句。請至堂上,見有幾個人正在邢夫人座前圍坐說話。三人近前見過了,請了安。邢夫人使坐。原來這幾個人是京裡族中嬸母大娘姑嫂等人。平兒依命做了引見,彼此禮拜一回,複坐着。鳳姐叫人上茶。

衆眷吃茶閑話,賈芸母親便提起寶玉賈蘭中舉高升,不日便隻要府第中興的話。邢夫人便道:“我也管不了往後許多事去,就隻一件,琮兒竟不能跟了我去。昨兒我兄弟和岫煙女婿專程上京來接我,我南去隻怕也要指望着岫煙了,身子也不牢,一雙眼也跟瞎了似的,哪裡還有心思帶着琮兒,他那媽也不知叫那個奴才拐跑了,他也成了沒爹媽的孤兒,倒白誤了他讀書上進,隻二老爺最嚴苛子嗣上學。原是一家子骨肉,随琮兒要跟了二老爺還是他二哥,隻由他挑選。依我還是跟着他親叔是正理,他父親也放心。因我明兒便要離京,也顧不得親去同二老爺二太太說去,趕上你們房裡當家人在這裡,我便隻交代了完事。你們回去隻給二老爺二太太帶去我這話。趕空好叫琏二家的送了琮兒過去。”

說着,便命平兒叫人收拾了賈琮被服包袱等物。又命請出邢德全和薛蝌,見來,李纨黛玉湘雲隻得又見過了邢薛二人。邢夫人命身後站立伺候的鳳姐往廚下看酒飯預備怎樣了。李宮裁笑道:“太太主意原是好的,誰還不尊着去?如今也隻太太是我們家裡的老祖宗了。”邢夫人隻冷笑道:“我底下回了南邊,也好自在保重了自己罷了。若天好了,竟得了大老爺的信兒再說。我也不指望享了當日老太太的福氣,也省的再遭了什麼孽來,隻如今也夠使人瞧的了,橫豎眼不見心不煩便完了。”

史湘雲鄰座早暗暗拉了黛玉衣袖,黛玉便笑道:“表姊夫昨日已進京,又打發人到寨裡向我們二老請安,想是忙着瞧了京裡的門頭和幾處門臉,又有太太這裡立刻要回南,無暇親會。我今兒既見了姊夫,便要求了表姊夫将京裡宅子租賃了我們,也不拘是哪一處,隻要邢姊夫瞧着哪處便宜就是。左右如今姨媽家也不在京裡,幾處宅子白閑着,租住費用隻照着京裡行市才好。竟不要因為是親戚便短了姨媽那頭,也免我們心裡倒不安然。”薛蝌忽聽了黛玉這話,隻紅了臉的站起,拱手道:“原拿來南邊土物,要親自向姨媽姨父拜門請安,我才看了兩處在京常住的院子,當日離京太急促,亂的不成樣兒。所以也不能白去向姨娘姨父請安。原是我們老奶奶家裡總念叨,當日躲禍回了金陵,不知姨媽家又怎樣,隻想無處住居,暫将京裡哪一處院子隻給了使住着。我來才聽姑母說了,姨娘和表弟已經在城外寨中置下家業,因覺沒臉見了姨娘一家呢,才未出城去往寨裡請安。妹妹又說租賃院子的話,這話傳了我們老奶奶那裡,老奶奶還不知怎樣捶我一頓才解恨呢。”史林李三人見薛蝌站立拱手的說話,早也站起福禮請坐,薛蝌說着方歎氣坐了,早又叫跟着的人上來,呈上一串金銅锃亮的大小鑰匙來,接了便親遞與邢夫人,紫娟上前接過。薛蝌道:“竟是那條街上的,早日裡你們年節下去過也不是一回兩回了,隻那裡最妥,再不興提了租住的話,我回南去也好給我們老奶奶回了話,也叫老奶奶聽了歡喜歡喜。”黛玉便福禮的謝了,即作辭道:“太太這裡聚宴,原是為着遠路來的舅爺姊夫,我們幾個原是太太的人,也不跟着湊了趣去。太太才又命我們妯娌家去回了琮兒的話,我想不如我們妯娌便順路隻帶了琮兒過去,太太也才放心呢。再者明日太太要走,我們回去還須派了人好送了太太去。竟是這裡坐不住,隻好先辭了太太舅爺姊夫二哥,好趕着辦了明日的事。”邢夫人點頭,道:“那你們一隊人竟隻餓着回去?這也能成?”此時璜大奶奶早也起身道:“太太明兒竟要離了,你侄兒手頭也沒個好念想來送太太上路,不過一兩樣兒針線,隻怕太太底下也隻給了人去。侄兒媳婦又哪裡想幹蹭了一頓酒?說話我也去了,家去不過幾步路工夫,還怕餓了去?”說完隻福禮一一辭了便走,鳳姐隻得送出。璜大奶奶既去,幾個本一同聽是邢夫人離京約好來看望的族裡婦女,便也辭去。見此,李纨隻向黛玉擠眼,黛玉隻裝沒看見。

邢夫人歎了,問人賈琮東西已拾掇好,道:“我也有留下隻給琮兒的包袱,前兒我定了留他在這裡,也是問過他的,所以也叫他瞧了那個包袱。”說着便命平兒向他房中箱子裡取來。平兒一時拿來個格子織布包袱來,邢夫人隻使給了黛玉,道:“現将你兄弟體己給了你這個嫂子為他收着,我很放心。”紫娟接了,黛玉等複辭,平兒送出。賈琏送賈琮門口上車,幾個人出來,門口又與鳳姐平兒等辭過,便帶了賈琮出城往回。茗煙隻依命早一步打馬進寨,好向廚下吩咐預備這些人吃飯。

一時進了門,先使史湘雲回房歇着,李林二人隻攜了賈琮來見賈政王夫人,說了邢夫人的話。王夫人又看了那個織布包袱,隻點頭原叫黛玉收着去。賈琮早上來叩見了。寶玉賈蘭賈環聽了早趕來厮見。王夫人聽是他妯娌飯也沒吃的便回來,隻使先去吃飯。李林辭了下去。賈政便命賈環芳官二人早些收拾了,命小虎也一起跟着照應,隻明日及早往花枝巷,好送邢夫人往金陵。王夫人拿出五十兩銀子隻給了芳官,便使回房去了。寶玉賈蘭賈琮送賈政回書房,爺幾個又說了些推棗讓梨禮廉仕業之類,賈政因歇晌,便使皆散了。

李纨請黛玉湘雲至他房中,隻在炕桌上擺下酒飯,三人炕上聚坐吃酒。湘雲便道得了城中院子,他便搬去住下,琢磨了繡坊門市,便作興起來,還要将尤氏一家也接入同着住下。

黛玉笑道:“你隻一來,那兩房竟都成了城裡的了,單剩下我們這一房還散在寨裡好的。”湘雲道:“我隻怕請不動你們一家隻城裡做伴。先瞧珍嫂子一家确也恓惶的,隻守着廟裡過日子。你們家裡如今出了兩個舉子,日後進京時,也是要住了府邸呢,也不犯這會子眼饞城裡。”說的大家一笑,飯畢淨手漱口,紫娟早吃了隻來這裡伺候着,叫丫頭打茶上來,李纨又使各個取來手裡針線,便一處針黹邊聽史湘雲高談闊論一番繡坊的話,一時散了,黛玉回房問了賈琮下處,炕上歇下打了盹,睜眼隻見一天又盡了。

隻說次日賈環等護送邢夫人一行往金陵,賈琏賈蓉寶玉賈琮等直送至碼頭方回。接是史湘雲和尤氏一家入城隻在薛姨媽舊宅中住居。寶玉親送湘雲進門。賈琏也趕來,隻帶人查看門戶值夜諸務,見王夫人派來小虎,尤氏隻帶着焦大,賴升來登等也過來伺候,至後賴大來了,史湘雲便隻叫了諸人同往酒家吃了喬遷酒,寶玉尤氏賈蓉等隻在包廂内設下一桌,餘下賴大帶着隻在客堂下聚坐。衆人吃酒,又隻商議着召回一些舊人,等繡莊布置完畢,便要叫來作繡活的。賴升林之孝等領了命,隻答應了。繡莊賬房依舊使錢家管着,賈琏尤氏兩家投了銀子入賬,後頭鳳姐打發人也送來分子,隻與各個持了平分子作東,也無人理論,鳳姐便也獨自應了繡莊東主之份,隻等月底得了利銀去,這這也不在話下。

因時已秋盡,晝短夜長,林黛玉閑暇往史湘雲處吃酒,又向繡坊中瞧一回。這裡紫娟芳官玉钏彩霞等,連李纨各個因接了繡坊活計,隻假時的作出,便使人送還繡坊中,由中賺取工費,也可貼補了,隻人人不思間斷的。向各個發來繡活的人也隻是舊府中奴才,等好了時,再叫這裡人一起進城交付了,驗收的隻是史湘雲尤氏二人,他二人早隻身搬入繡坊中住着,竟是嘔心瀝血操持生意來往,隻要在京地将枕霞繡莊幌子作成名号才罷。那紅玉、齡官、茜雪、麝月、秋紋、碧痕、春燕等,巴不得憑了女紅謀了差事的,也有叫了來的,也有聽了自尋來繡坊攬活掙錢的,再有繡坊近處住家婦女,以及賈氏族中有的家道艱難的,也見了繡坊告示湊來謀工,來的婦女各個須考驗一番,做活粗糙且太慢的,任是哪個也不能留用,常日指靠着做了去,翠縷銀蝶隻出面擔缸此事,回複了湘雲尤氏,再定了錄用。坊内擺着十數架大繡架,大小繡筝無數,庫房内綢緞布帛絲絨繡線早備的堆積如山。飯後上工的人按點的來,繼續昨日繡幅,晴日裡皆搬挪了繡架杌子院中散坐,風雨天則守了屋中各自針黹刺繡。既已開張,總無間斷。臨街的鋪面裡,櫃上展示了完結繡幅,隻等人來挑了買去,或拿來自家衣物被枕面尺幅,使這裡照着花色給繡成完事。因活計工夫好,便也漸漸紅火起來。

隻林黛玉卻守在閨中,将惜春那一幅行樂圖悄然繡成,因自籌劃了分作八段,恰好隻作成屏風幅面來,又隻在九尺長的淡茶色紗絹上,且不分開去,隻等用時再計較了切分。黛玉一個冬日居家隻做這個,直至春分方完了。炕頭依着窗,擺着大繡框,吃飯停手時隻拿尺頭罩着,隻等下了繡架,寶玉看了,隻稱賞不已。原來黛玉少時在揚州蘇州,早也熟知蘇杭精繡,林如海揚州捐館後,黛玉跟着賈琏返京,那一回便一起拿來家裡的那一個包袱,所包藏着的盡是蘇杭絲線,這些絲線輾轉到了如今,期間隻嫁與寶玉前,才取出用作幾樣繡品,至今又再次用來繡成行樂圖絹紗。隻說這一幅行樂圖乃惜春紙上描繪,繡前便使寶玉拿去京裡,隻尋了畫技不凡的人,給了銀子使臨摹出赝本,再拿了絹紗,花了銀子另叫人将赝本原樣兒複印了絹紗上,隻在一長幅絹上因均分作了八段,寶玉見繡成,隻将原畫拿出照着瞧,方見隻一絲不假,又有蘇杭繡線及其技法,是以絹繡上面一草一葉一水一燈如同鮮活的似的,見亮折光,隻栩栩如生。寶玉隻認作傳奇珍品,乃悉心珍藏,并不思示人。

時光無錯無息間隻任轉移,說話年關早又過了。賈政隻督促寶玉賈蘭叔侄此番春闱之争。自他叔侄中舉,加之田間農務應季消極,菜園裡也i隻有蘿蔔白菜芫荽等,賈政隻叫周瑞帶人澆水,看視覆蓋了薪草禦霜寒,自己且日日親身訓導子孫二人功課,隻要重振門庭。

眼見隻差四五天,皇城便開科大考,幾日裡早預備下進京所用,李纨依命指派了人伺候,叔侄二人辭了堂上,一幹男女随從護擁着,隻連辔打馬的進往京城。後頭兩輛大車,載着幾個包袱書屜差窠等日用之物,紫娟帶着丫頭福姐前頭車裡坐着,素雲周瑞家的隻乘着後頭行李車,茗煙小虎李貴幾個騎馬押後,寨坊前屯人聚着隻看寶玉一行的熱鬧。

因史湘雲與幾房裡所置辦繡莊隻在臨街顯鋪,大門旁高挑錦繡油布旗号,門楣上方亦懸挂匾額,寶玉隻和黛玉來此已閑逛過數次,然今日入城非同尋常,寶玉隻少言語。賈蘭馬上因左右扭臉的瞧着馬路兩旁,聽叫賣吆喝聲,看各樣雜物鋪面,各樣形色隻熙熙攘攘。賈蘭隻顧笑道:“内城果然景緻不同,早先舊府裡住着,日日上學的也見過這些,竟也不曾細瞧過似的,這會子真真算是少見多怪了。嗳,如今這幅城裡景象還認得我,我卻不認得這些了,難怪人人都願留在這天子腳下才好。”

寶玉心裡隻湧了千般滋味,聽賈蘭說話,唯有一歎。隻覺恍若至身于巅峰,恰為衆目睽睽所仰望,那些眼睛裡有黛玉一雙漆目,那目中究竟何意?湘雲那裡又不知忙的怎樣,寶钗正在深宮,隻笑看他漸走近!這幾隻眼睛皆似在看着他,隻湘雲眼裡可看出期盼。又忽思起早日大觀園中,蒙胞姊玉命,他幸與姊妹們同樂于省親别墅,此一番為着虛名濁利自甘俗惡之流,前番與諸女兒厮守一場,又豈非是對諸玉群芳的亵渎?倒叫旁人道是他原本早存這樣一幅心腸的!寶玉一時魂不守舍,隻失口道了:“不好!”便勒馬停住。賈蘭隻得伺候駐馬,問道:“二叔何事?别是什麼要緊的書冊隻忘了家裡?”寶玉自悔走神,隻好支吾了,打馬的繼續往前去。

一時天近午,方至店房大門外。賴二帶人早門外等着。原來賴二等昨日已定下這一家客店,又近又雅靜,不想昨日下晌等了和工夫,卻未見來,隻今日方在樓上窗口見是遠遠的來了,忙便吩咐了店主拿飯擺酒,因下樓接入。等進了房中,寶玉拿眼打量房内局設,不過粉壁墨題,如春風得意,衣錦還鄉等,精緻床榻,椅案明淨,衣架沐盆架,台案妝鏡莫不漆浣簇新。賴二囑了茗煙李貴等,便進來作辭道回寨裡複命,紫娟帶人送出,大門外見上車的去了,幾個人進來。紫娟使周瑞家的和素雲帶小丫頭伺候為他叔侄布置了寑褥被枕,乃攜來的家裡常日所用之物。紫娟伺候寶玉賈蘭隻在寶玉房中吃飯。餘者皆往樓下叫了飯吃。一時吃畢飯,賈蘭辭了回房。紫娟伏侍寶玉盥洗,換下屋中袍服,隻叫先歇息,不可溫書過了勞了神,防身子吃了虧才要緊。此也不過王夫人等所囑于的話。寶玉依言牠沿歪着,使紫娟回房中也歇着去,紫娟便叫茗煙進來,往窗下小床上歇卧答應,方辭了回他房裡去。

寶玉被枕上仰着,後腦耽了兩手心,盯着帳頂隻雙目鳏鳏,茗煙拿茶上來,隻請問也未見響動的,茗煙見他這副模樣,不敢作擾,隻那邊小床上坐着伺候。

原來寶玉生于富貴溫柔鄉,從未想過權勢榮華等,金玉良緣難動其半分心腸,隻獨取木石姻緣,雖齑鹽麻布日境簡微,乃因日出同籌,日落同栖有一黛玉便不假所求的。然黛玉曾對月祈願,嚴父訓示重沐祖德,隻中興門楣,方欲至春闱一場以或得償衆願,未想涉足侵淫此情身處斯境卻心亂如麻起來,不由思前想後,神念馳騁。隻思寶钗身處深宮,自是尊榮萬方。今日卻自家終堕入仕庸腐儒中,為着一朝顯貴奉命殿試了,縱使頭冠頂戴,周身玉蟒,然跻身同類狼犺之列,其中悶倦無趣又情何以堪?

茗煙聽寶玉隻連連喟歎,心知隻因堂上嚴拘厲訓,方緻赴考到此,寶玉自來厭惡須眉濁物,摒棄虛名祿蠧的,不由也煩悶,不妨隻一聲歎氣。寶玉聽了,隻扭臉看他,道:“你又做什麼白歎氣?”茗煙走近侍立道:“我知二爺不願做狀元,最不想出入那樣仕祿大夫之流隊裡去。隻老爺命爺和小爺名揚天下,上托了祖宗洪恩,下能為太太奶奶哥兒姐兒謀福,若這回掙不下個一官半職的,還能回家麼?”寶玉依舊仰看凝神道:“自圖了一家子歡喜,下秋闱一場中了舉人,老爺日日隻傾其所有,把手教導,連考題細節無不詳盡隻演算了數百遍,隻剩下應題詩詞臨場發揮,再就是應答殿策,隻叫背誦了如何針砭時弊,興利祛惡,匡扶升平,嗳,我将老爺原話也隻背出了。隻如此,還有個考取不了的?”茗煙聽隻喜道:“爺果然是通人。叫人聽了已覺爺高中了呢。我早料爺必成的。”說着早又權上新茶伺候。

寶玉才坐起接杯時隻止了,卻搗枕落淚的道:“我猶念及金钏因我投井而殒命,倘我掙下功名,複回了敕廟官邸,那些場面事務應酬先不及道之,金钏在天有靈,想我隻貪戀榮華富貴,日日饫甘餍肥,倒把他和悲亡似一筆勾了。抄了那時,皇命隻要偵辦了戴罪之身,趙姨娘還當堂指我禍及金钏方緻死的。還有晴雯,更不是因我的緣故?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死,我竟做了小人去不成?鳳姐姐才因以往犯下過錯,如今又是怎樣光景?可見天理昭彰報應不爽,難道我竟可安享了富貴榮華去?我自知斷是不能的了!”茗煙見寶玉說話隻痛哭流涕,也止不住滴下淚,隻坐在腳踏上,低頭無話,才抹了淚,見寶玉榻上隻閉目靜卧,隻伺候蓋了被,往小床上歇下。

寶玉進京一路馬上颠簸,又傷感一番,隻沉悶睡了。直至晚飯時,賈蘭早門外問安,寶玉使進了,賈蘭手裡隻拿着書,見了便問起文章來,寶玉隻得拔沉教他幾句,叔侄正說話,紫娟進來請問傳飯,寶玉因使賈蘭回房自吃,賈蘭應了辭出。紫娟帶人伺候寶玉洗漱淨手罷,叫了酒飯進來。寶玉往桌前坐了,茶也不看,隻自執壺且斟且飲起來,紫娟一旁見他隻顧吃酒,也不敢直言勸止,隻拿飯使吃。寶玉隻将桌上酒水吃的磬盡,方咽了幾匙湯,隻吃進半碗飯,便隻醉卧。枕上複思起榮國府,又鐵檻寺苟安幾許時日,目今安居村寨,倒天倫親睦,此番當衆揮筆奮争而嘩衆取寵,又複歸于敕造公府,屆時日裡難免曲意委蛇,隻多耗費時光于繁文缛節,假使日後再生了變故,又不知身家何方了!如此懷想醉呓不清,隻輾轉求寐。房裡伺候的幾個人見他大醉,皆榻前坐着看視,紫娟早叫人往店裡喚醒酒湯來,等湯拿來時,早見寶玉隻酣聲沉睡,因不敢打攪,隻叫茗煙先吃了飯,守了房裡答應,皆暫回房吃飯聽訊,此時天已近亥,跟來的人也因一路勞頓,早也乏了,等回房吃完飯洗漱罷了,頭捱枕便皆睡去。

茗煙那邊小床上伺候,卻是不敢睡着,防寶玉忽睡醒又要飯吃,不覺的隻枕上和衣悶盹了過去,蓦的警醒時,先往榻上尋看時,卻是不見了寶玉。忙翻身下地,往樓下尋問。也不知是何時辰,并不敢先叫嚷起來。

因樓下問了堂倌,堂倌下房裡睡着,見客家走近問起,隻打呵欠道:“客官是尋找你們那位爺罷?大約有一個時辰了,叫我開了頭門,隻出去了,我還等了個工夫,才睡下。如今京裡來的四方舉子多,半夜會友吃酒大有人在,正是他們踏青逛京城的時候,皆是無冕之王了,誰還敢管去?那位爺可許是白日跟人約好了,所以才未見回來。你老人家若也想出去,我便再開了門罷。”茗煙隻點頭另作速開門。

待下了門階下,但見夜風習習,街巷幽暗,隻忙忙四下跑步尋蹤覓迹。迎面見一花子勾頭屈背的抱肩過來,忙擋住問詢。花子嗤道:“這會子往西方城牆根兒下,隻舊城隍廟裡瞧去,隻那裡或有人罷了。”茗煙顧不得稱謝,隻離了便往西頭飛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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