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九被氣笑了:“出于敬仰?”他把手裡的書扔到那暗探的頭頂,力道之大,扇的他臉都腫了起來,“因為出于敬仰,你們要給本将軍畫像成冊。因為出于敬仰,你們要把這些畫冊賣給衆将換銀子。因為出于敬仰,我猜衆将買畫回去是要燒高香供起來,是不是?”
他聲音裡含了刺骨的諷意。大家都是男人,這種畫讓士兵們買回去是要做什麼,不言自明。
一直以來,洛九因為絕頂美貌,始終處于所有人視線的焦點。在那些注視着他的眼神中,有多少藏了别樣的意味,他不願多想。範閑總說他神經粗,其實他不得不如此。但凡他神經纖細一些,敏感一些,每日面對無數這樣的目光,要怎麼正常的生活?
萬惡淫為首,論迹不論心,論心世上無完人。
能不為色相所迷的人少之又少,所以,隻要大家可以正常交流,洛九可以容忍在他轉身之後别人黏連的目光,可以容忍陌生人第一次見他時目瞪口呆然後熱情備至的态度,他甚至不會去管京都有多少關于他的話本小說,因為他已經習慣了。色心人皆有之,隻要不包藏禍心,洛九都可以不在乎。
但是,這不代表他可以容忍鑒查院下屬以此謀利,以他容貌為利器在邊軍肆意妄為!
聽到洛九冰冷的口吻,那暗探居然梗着脖子回答了一句:“将軍,是真的!”
洛九聽了,笑了一下,平靜了下來,“那你解釋吧。”
他甚至坐在了椅子上,安然等着暗探回話,然而那暗探頭上的冷汗卻一滴一滴落在了地上。此時洛九給他帶來的威壓,不亞于深宮之中慶帝曾給洛九帶來的壓力!
居移氣,養移體。邊軍數月,洛九已然有了上位者的氣勢。這很難說是一件好事,因為權位越高,鬥争越是酷烈。高處不勝寒,一步一殺機。曾經洛九和範閑喝酒時暢想的,平靜祥和、随心順意的生活,已經再一次離他遠去了。
當然,他此時并不去想這些,隻是用手指輕敲着椅子扶手,等着聽解釋。
“将軍,此事,此事要從您第一次上戰場開始說起。”那個暗探汗如雨下,聲音都有點發抖,不敢有絲毫隐瞞,直接按時間線講了起來。
原來,鑒查院暗探首次為洛九作畫,要追溯到洛九還是普通士兵的時候。他第一次提槍上戰場,便殺穿了敵軍,殺破了敵膽。那時,他滿身猩紅走下戰場的樣子,亦震懾了己方戰友。鑒查院内人人皆有所長,擅于丹青的不在少數。于是,便有了那副席卷京都書市的必勝之畫卷。此後,鑒查院每次傳回京都的情報,便都是圖文并茂,十分詳實了。
洛九拿起整理成冊的機密情報,逐頁閱讀了起來,仿佛看到自己一路走來的沙場血色。同時,他也注意到,情報中關于他的篇幅越來越長,關于他的畫卷越來越厚,描述的語氣越來越恭敬,甚至早于洛九升任三品之前,鑒查院向上彙報的公文中,已不再稱呼他為洛大人,而改稱洛将軍。
這說明,在這些人的潛意識中,同樣是他們的上司,但鑒查院提司之位,已經抵不過邊軍主将了。
洛九知道這些公文會彙聚到範閑手中,情報的内容也和範閑信中的隻言片語都對得上。他現在相信,這些人是真心敬畏他。隻是——
“那你們他媽的畫老子洗澡的畫像做什麼!”
洛九更生氣了,比這些人心機叵測更可恨的,是他們一邊敬仰他,一邊畫黃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