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海棠朵朵,範閑神色如常,甚至主動打了聲招呼。反倒是海棠朵朵有點不好意思。
小範大人慣會利用人家的愧疚,既然連洛九都問不出實情,他也肯定得不到答案,不如把聖女的愧意折現,辦點别的事。這麼一想,他對下藥的事提都不提,隻是玩笑一句:“怎麼,不敢見洛九嗎?”
誰知聖女聽了這話居然臉紅了一下。
這下範閑挑了挑眉,是真的有點好奇了。他正要深問,突然想到了前日洛九的狀态,有些恍然,也忍不住耳根發紅,趕緊岔開了話題:“我想離開前去見一下莊墨韓,能拜托你幫忙安排一下嗎?”
肖恩臨終前告訴範閑,莊墨韓是他的親哥哥,範閑知道莊墨韓曾經誣陷自己是為了救肖恩,想返程前再見他一面。隻是祈年殿上莊墨韓吐血後身體一直不好,家中人對範閑嚴防死守,要想見他,隻能有人安排,悄悄前往。
海棠朵朵二話不說就同意了。
另一邊,洛九也悄悄去見了一個人——司理理。
司理理住在城中一個雅緻的院落,随從衆多。所以當洛九突然從房檐間探出頭,沖她揮手的時候,把司理理吓了一跳。
她悄悄對洛九比了個噤聲的動作,找了個借口讓旁人退下,緩步向院落深處走去,直到行至一個角落才停住,又伸手指了指屋頂。
洛九輕盈地落下,伸手拉起司理理,帶她躍上房檐,在屋脊上坐下,一起看着院落裡往來穿梭的人。
“宮裡的嬷嬷管教嚴了些,隻好勞你躲着他們。”司理理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洛九已然知道,司理理回來不是像之前他開玩笑說的要把醉仙居開到北齊,而是即将入宮為妃,畢竟當初是小皇帝親自要求換她回來。
“何時入宮?”
“就在這幾日了。”她看着眼前這個如玉的青年,溫婉地回答。
洛九一時無言。
這個他早已視之為友的姑娘走到這一步并不容易。她命途多舛,身如浮萍,如今總算掙出一條活路。他能看得出,這是司理理自己做的選擇,他也無從幹涉。況且,使團明日就要返回,他又能幫她什麼呢?最後隻得寬慰了一句:“這不失為一段良緣,我看陛下還不錯,為人和氣,是有真性情的人。”
畢竟,他讀書讀成那樣,有一次讓小皇帝睡着磕到桌角,人家也沒說什麼。因為愛看範閑的書,小皇帝能在嚴肅的公開場合多次催更。他陪伴這位陛下這些時日,對他觀感不壞。
——若論擇偶,北齊皇帝絕對比南慶皇帝理想多了!
“不過,若是他欺負你,或者遇到什麼難事,你隻管往那個地址寫信便是,上京的地形,我已經很熟悉了!”洛九暗示她,若再潛入上京城,不管殺人還是揍人,保證不會被發現。
司理理掩唇一笑。
“我聽說,使團就要離開了,你是來道别的嗎?”
這倒還真不全是。洛九猶豫了一下,對司理理和盤托出:“其實我還有個問題想問你。前日,海棠朵朵給範閑下了烈性春藥,要不是我恰好那日找他,感覺不對追到城外,隻怕——”他略過這段,繼續說他的猜測:“聖女這麼做,不是為了私怨,我敢肯定此事與北齊皇室有關,隻是猜不到緣由。你曾說過你自幼被北齊皇室收養,我想你或許知道一些秘辛。”
洛九此前隻是推測這件事與北齊皇室有關,如今這般笃定,是因為範閑說他檢查了殘留的藥性,其中一味藥和它對應的解藥極其特殊,費老曾對他講起過,那是齊國皇室秘藥。雖然藥性殘留極少,不能完全确認,但以範閑的水平,洛九覺得六分肯定已經夠了。
司理理怔住了。她沒想到洛九會毫不掩飾地把一切告訴她,更沒想到他會這樣直白地來問她。
——你就,這般信任我嗎?若你知道,我也是罪魁禍首之一,會怎樣呢?
她嘴唇顫抖着,幾乎就要脫口而出了。可是又将唇緊緊咬住。
她能說什麼呢?
說北齊陛下其實是一個女子?
說他衷心祝福的良緣,其實隻是個難堪的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