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平靜下的波瀾,洛同學半點都沒察覺到。他見範閑已經走過去拿鑰匙,就坐下繼續吃了起來。五姐微微歎口氣,又往孩子盤裡加了個蛋。
吃完早飯,上午他們去逛了塞維利亞王宮,也叫阿爾卡薩城堡,這裡見證了伊/斯/蘭教與天主教文化的交融與碰撞。從摩爾人的城堡到伊/斯/蘭風格的擴展,再到基督教工匠與阿拉伯工匠共同打造的輝煌,宮殿的每一個角落都記錄着曆史的痕迹。
城堡地下是數百年前修建的地下浴池,極盡奢華。其溫柔的色調、古樸的石磚、幾何圖案的巧妙組合令人歎為觀止。“您能想象,在這裡沐浴,該是何等的景象嗎?”他們請來的講解員是個英語蹩腳但十分熱情的大胡子小夥兒,此時正手舞足蹈地介紹着這個巨大的浴池,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目不轉睛地看着洛九,帶了幾分癡迷。
小夥子人很直爽,剛見面時就試圖約洛九喝咖啡,被明确拒絕後也不惱,還是很專業地為他們作講解。他閃閃發亮的眼睛讓範影帝一陣莫名不爽,别過頭去,也因此錯過了聽到這句話時落在洛九身上幾道意味不明的目光。
“不好意思,這個角度可以再拍一遍嗎?導演說剛才光線沒有現在好。另外麻煩你摘一下口罩。”一個場務走到洛九身邊,小聲說了一句。
“哦,好的。”洛九點了點頭,就要摘掉口罩。
範閑握住了他的手臂。他盯着場務,神色平靜,語氣卻不容置疑:“等等,這段不要補拍了。”
場務當然不敢和影帝作對,答應一聲,又去找導演彙報。導演沒再要求補拍,這一段就這樣略了過去。
洛九疑惑地看了一眼範閑,沒懂他為什麼拒絕補拍,明明這樣的場景已經發生過很多次了。
範閑沒有和他解釋。在影視圈裡,過于漂亮有時候不是一件好事,觀衆忙于被演員的魅力所傾倒,有時候甚至無暇注意故事的情節。有的導演很反感這一點,會要求演員故意扮醜,以免影響他的藝術表達。而另一些時候,導演會把演員的美貌當作一個賣點。
浴池、美人,這樣的組合無需刻意做什麼,本身就會讓人浮想聯翩。範閑不是不能接受給節目加一點點噱頭,甚至他自己拍戲的時候也不大介意。
可是他受不了洛九被這樣對待。
隻是剛剛認識,他已經開始為洛九感到擔憂。這個人白紙一張踏進這個深潭一樣的圈子,神經粗到讓人絕望,沒有一點防範之心,人家讓做什麼就做什麼,跟個傻子似的!
下午發生了另一件事,讓範閑的憂慮達到了頂峰。
他們去逛了西班牙廣場。幾乎每個城市的中心都有這麼一個廣場,但塞維利亞的西班牙廣場擁有絕倫的魅力。它呈半圓形,被連綿的紅磚建築環繞,這些建築與廣場之間隔着一條蜿蜒的護城河,河上有四座白藍相間的陶瓷拱橋。廣場中心有一座精美的噴泉,在陽光的照耀下,水柱折射出七彩光芒,宛如一道道絢麗的彩虹,小孩子們圍着噴泉追逐打鬧,咯咯笑着。
幾個人三三兩兩地散開了,在廣場上悠然閑逛。攝像師們也紛紛跟着自己跟拍的人離開,散落在廣場中。
範閑和洛九走在一起,他們的攝像師遠遠地跟着。
有個人從後面經過他們時,撞了範閑一下。他也沒道歉,直接縮着脖子繼續匆匆往前走。影帝不着痕迹地皺眉,但沒多說什麼。
砰!
洛九上前一步,一腳把那人踹倒在地。
他左膝壓在那人背上,用體重壓制了他的掙紮,右手伸進那人衣兜裡,掏出了範閑的錢夾。“沒事,一個小蟊賊,看起來還是個瘾君子。我來報警。”他聞到這人身上的味道,皺了皺鼻子,回頭安慰了目瞪口呆的範閑一句。
就在他回頭的當口,那小偷從袖中掏出一把小刀,直接朝洛九臉上揮來!
“小心!”
範閑驚地大吼一聲。洛九卻像腦後長眼一樣,側頭避開了刀。他藝高人膽大,不覺得有什麼,可在範閑看來,那把刀簡直就是擦着洛九的頸側劃過。
洛同學現在更不像個學生了。他劈手奪下那把刀扔到一邊,娴熟地解開了小偷的皮帶,捆住了對方的雙手。
“沒事了。”他又扭頭對飛撲過來的範閑笑了一下,然後拿出手機撥了報警電話。這時,遠處的攝像師才剛剛反應過來,急匆匆地朝他們這邊跑。
警察來得很快,帶走了小偷,也帶上了洛九和制作人。由于這是熱門景區對外國公衆人物的治安事件,事件經過被攝像機完整錄下,又有洛九這個交流無障礙的當事人,他們很快便說清楚了一切,離開了警局。當然,制作人之後還有很多溝通要做,比如該事件是否要如實播出,比如節目組是否會得到賠償,比如各利益相關方對此的态度等等。
但那些不是洛九需要關心的,他施施然打車回了别墅。回去的路上,他的心情還很不錯,直到進門之後,看到了範影帝黑如鍋底的臉。
“小九沒事吧?”衆人都圍過來,顯然都很擔心,大姐忙問了一聲,洛九隻來得及回了句沒事,就被範閑一把扯住手腕直接拖走了。
别墅裡到處是攝像頭,影帝拽着踉跄的人進了一樓的衛生間。
門砰地一聲關上了,巨響讓大家都忍不住抖了一下。
“二哥這回是真急了。”七姐小聲嘀咕一句。
範閑力氣也很大,洛九是剛剛發現這一點。他被狠狠甩在了浴室内,膝蓋窩撞在了浴缸邊緣,身形不穩跌坐在浴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