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閑沒死!”
随着巴掌的脆響,這句話終于傳進了洛九的耳中。他雙眼爆射出駭人的神光,張開嘴想說什麼,卻隻發出一聲難聽的嗚咽。
可是言冰雲還是聽懂了,他在說,“真的嗎?”
“真的!範閑沒死!這隻是他的金蟬脫殼之計!”小言公子差點為洛九的樣子落淚了。他一把扯開小範大人的腰帶,指着他血衣下完好無損的腹部,“你看,他甚至一點傷都沒受,血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放心,他沒事,他沒事……”言冰雲沒有嫌棄洛九的髒污,輕撫着他燒焦的長發小心翼翼地安慰着,直到洛九慢慢平靜下來,才長歎了一口氣,深恨昨夜贊同範閑金蟬脫殼計劃的自己。
現在想來,這條妙計簡直是殺敵一千,自損五萬!
唉!悔不當初!
這個時候,守在遠處負責确保使團不會影響到範閑計劃的高達聽到動靜匆匆趕了過來,看到洛九的樣子,也吓了一跳。
“你趕緊去把王啟年叫回來!再打一桶清水。”小言公子無奈地吩咐。他看着洛九雙眼中朦胧的血霧,覺得他的神志似乎沒有恢複,便不敢告訴他二皇子抓了他徒弟的事,隻輕聲勸慰道:“假死藥的解藥在王啟年那裡,等他過來範閑就能醒。你要不要先清洗一下身上的泥?”
朝陽升起,慢慢曬幹了洛九身上的污泥,發出一陣難聞的味道。這也是言冰雲判斷洛九尚未清醒的原因之一——他要是神志清楚,斷不會容許自己臭成這個樣子的。
果然,洛九恍若未聞,呆呆地跪在原地,不肯把視線從範閑身上挪開。
高達抱着一個木桶跑回來,彙報說已經在和王啟年約定的位置留了信号。因為王啟年是範閑“複活”的後手,絕不可以被謝必安抓住,所以之前躲得很遠。言冰雲接過木桶放在洛九身邊,繼續勸他:“等一下範閑醒了,看到你這個樣子,恐怕會很擔心。”
這句話觸動了洛九。他慢慢俯下身,開始洗臉洗手,一點點清洗掉身上的髒污,直到高達連續換了三桶水,才把自己洗幹淨。他脫去破破爛爛的外衫,言冰雲這才發現,這人白色的裡衣近半都已經染紅,“你受傷了!”
洛九搖搖頭,意思是不要緊。烈火灼出的燎泡在奔跑中被磨破,把裡衣緊緊粘在身上,又被他随手使勁扯下。見他伸手便要打水去澆還在流血的傷口,言冰雲連忙一把将人攔住,“你别動了!我來!”而高達早已小跑着去取傷藥。
小言公子不複平日的清冷,歎息一聲接着一聲,他緊皺着眉一點點為洛九裹好肩頭的劍傷,背後的砸傷和身上的燒傷,“到底發生了什麼,讓你傷成這樣!”
洛九此時已經能正常答話了,他把史家鎮中抓住範無救,接着和他一起救火,憑借心悸和直覺感應到範閑這邊出事,連夜趕回來的經過告訴了言冰雲,聽得小言公子感慨萬分:“要是早知道你會來得這麼快,範閑絕不會行此險策。”
這确實是險策。假死脫身!他是怎麼想的!
換好幹淨衣物的洛将軍走到小範大人身邊俯身,看着他恍若熟睡的側臉,攥住了拳頭,幾乎要忍不住動手揍他的欲望。
最後沒舍得揍。
“媽的!吓死老子了!”他氣憤地低聲罵了一句,聲音裡帶了不易察覺的哭腔。
過了一陣,又蹙起了眉峰:“就算謝必安帶了衆多九品過來,難道還敢當着使團所有人的面強殺慶國正使嗎?安之隻要不離開衆人視線,等我回來便好,何必避開衆人兵行險着?”
邏輯逐漸清晰的洛将軍智商開始上線,發現了事情的違和之處。小言公子見瞞不過去,隻好輕輕歎了口氣,把二皇子送來信和禮盒威脅範閑的事情簡明扼要地講給了洛九。
于是,當王啟年飛奔而至,就看到神兵天降般出現在此處的洛大人一掌将旁邊的石柱轟成齑粉,怒焰滔天,“你說什麼!”
片刻後,小範大人從假死中醒來,還未完全清醒就被人一把擁入懷中,摟得幾乎喘不上氣,掙紮了一下才被放開。緊接着,他便看到好友雙眼中血色翻湧,又傾身抱了他一下,然後便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他伸了伸手,沒撈到好友半片衣角,隻聽到時隔數天後一模一樣的一句——
“安之,等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