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回事?洛九怎麼會在這裡!”小範大人沒攔住好友,隻得目送他疾馳而去,然後震驚而疑惑地望向言冰雲。他邊問邊試圖站起身,可假死藥讓他肌肉僵硬渾身無力,又跌坐回草垛上。
小言公子不知是第幾次深深歎氣,把這一上午的跌宕起伏講給了範閑。
小範大人聽得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最後變成了鐵青。他既擔心好友的傷勢,又擔心他帶傷連續奔襲,但最為令人憂心的是:“洛九隻怕……還沒有恢複清醒!他可有說他打算去做什麼?”
言冰雲之前見洛九邏輯清楚條理分明,還以為他已經恢複了神志。但聽範閑這麼說,也擔心了起來:“他沒說,王啟年喂你吃解藥之前,我剛把事情告訴他。”
範閑臉色更黑,咬住了嘴唇,最後問出一句:“謝必安之前可有寄信出去?”
這問題聽起來風馬牛不相及,可言冰雲一下子懂了,“他寄了信,就在片刻之前,還來得及!”
小範大人點點頭,沉思了一陣,拿紙筆潦草地寫了三封信,讓王啟年分别寄出,務必以最快的信鴿送到京都。想了想,又問高達:“二皇子帶來的手下還有幾個活着?”
高達想到那些人的慘狀,汗毛都立起來了,“謝必安斷了一臂,其他人……全死了。”
範閑揉了揉眉心:“趕緊給謝必安看傷,一定要讓他活下來。”
等王啟年寄完信,範閑在他耳邊低語幾句,王啟年點點頭,足尖點地飄然遠去。這時,小範大人才松了口氣,慢慢撐着胳膊從草垛上起身,舒緩着僵硬的肌肉,心裡猜測洛九回去會怎麼做。
——恐怕會直接跑去痛揍李承澤吧!
他有點擔憂好友跑回去大鬧京都,而自己無論如何也趕不回去幫他兜底。可想了一會兒,又笑了,眉眼藏着張揚的肆意。不管洛九闖什麼禍,都是對方活該!無論有什麼後果,兩人一起擔着便是,有什麼好怕的!
範閑對洛九果然了解。
京都,二皇子府。平靜的湖心突然無風起浪,水波翻湧間,一道耀眼的紅色旋風從牆頭飛入,沒有絲毫停頓,直沖向正在湖邊悠然自得喂魚的二皇子李承澤。
“有刺客!”湖邊廊下端着果盤的侍者大聲驚呼,手中的梨和葡萄叮呤咣啷撒了一地,也沒能蓋過重重的拳頭擊打面部的聲音。
“砰!”“砰!”
二皇子仰天翻倒,視覺瞬間被剝奪,劇痛和眼前的漆黑讓他有一瞬間以為自己死了,直到什麼東西重重壓在他身上,一聲咬牙切齒的吼聲在耳邊炸響:“把我徒弟還給我!”
雖然還看不見東西,但躺在地上的李承澤已經笑了起來,笑得既得意又張狂,仿佛一切盡在掌握之中:“你來了?求我啊!”
若是洛九還清醒着,隻怕真的會求他,會讓步,隻要徒弟平安,他不介意服軟,也不介意吃點苦頭。可是正如範閑猜測的,洛九此時不大清醒。他的理智如同在空中蹦極,安全繩幾乎要崩斷了。他還有邏輯,但社會規則給予他的束縛近乎完全消失。從某種意義上講,洛九此刻回歸了本真,是在真正“做自己”。
“還、給、我!”他紅着眼睛,一字一頓地重複了一遍,修長手指扼住了二皇子尊貴的脖頸,越掐越緊。這次李承澤真的感覺要死了,氧氣在一點點耗盡,他的手腳在地上掙紮了一陣,但越掙越弱。
怕死。
李承澤頭一次發現,原來自己求生的意志如此強烈。身為皇子,這種瀕死的體驗從未有過。他想出聲求饒,可已經沒有機會了。
兩個忠心耿耿的侍者飛撲過來,試圖推開洛九,卻完全不是對手,一個被一掌擊飛落入湖中,一個被打翻在地爬不起來。不過他們短暫的幹擾終究給了二皇子一個喘息的機會。
“好……”他艱難地吐出一個字,聲若蚊蠅,氣若遊絲。
聽到答複,洛九眼中的血色稍褪,掐住二皇子脖子的手緩緩松開。李承澤狠狠咳嗽了幾聲,幾乎要幹嘔出來,他費力地大口呼吸,直到足夠多的氧氣到達肺部,才緩了過來,勉強睜開了腫成一條細縫的眼睛,看清了近在咫尺的紅衣人影。
他沒想到洛九真敢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