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不隻是太子,所有在場的人目光都射向了洛九。因為他話中的含義,實在細思恐極。
上千未在冊的私兵!這幾乎是意圖謀逆之罪!這樣的隐藏勢力,隻有可能是太子或是意在争儲的二皇子才能暗中供養,必定極為隐秘,洛九又是如何查知?僅憑幾個逃走的騎兵嗎?這樣的情報,根本就不該是離開了軍營的虛職将軍應該知道的事。
他既查知了此事,隻能說明,雖然洛将軍離開了軍營,然而他對邊軍的影響力和掌控力絲毫未減,甚至輻射到各地行營,達到了足以讓帝王驚忌的地步。
所以範閑甯可說沒有證據,自己受氣也不讓洛九揭開此事。這是一柄雙刃劍,會讓他和太子兩敗俱傷。太子固然會大傷元氣,洛九卻也會更遭猜忌,後果難料。
所以得到這個消息後,小範大人費勁口舌,才說服好友徐徐圖之,不要冒然暴露掌握太子私軍的底牌。
可是最終,洛将軍還是沒能忍住。
不止如此,這千名兵士他也不打算繼續留給太子了,無論慶帝作何處置。既然尊貴的太子殿下說了與他無關,那這些鄉勇壯士被邊軍換防時收攏,也是理所應當的吧?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跟随太子隻會屠戮百姓,不如加入邊軍保家衛國!
慶帝的臉已經完全黑了:“洛九,你在指責太子蓄養私兵意圖謀逆?”
“臣不敢。”口中雖然說着不敢,洛将軍的表情卻不是那麼恭敬,“史家鎮差點全鎮滅口,即便火情最終得到控制,也傷亡三十二人。臣僅代表無辜者在天之靈,問一句太子殿下,夜間可能安寝!”
他的目光直視太子,如同利劍!
太子身體微顫,不去看洛九,隻弓着腰對皇帝求情:“陛下,兒臣确實不知啊!兒臣……兒臣冤枉!”蓄養私兵一事被毫無預兆地公之于衆,讓他一時間心神大亂,甚至無暇去攻擊洛九話中的漏洞。
可慶帝卻沒放過洛九:“你身為鑒查院提司,如今直屬于朕,所查之事可有提前奏報?兵事隐秘,若要詳查必須調動軍部情報,你私下離營已辭了先鋒營主将一職,如何能有這樣的權限?”他見洛九神色未變,又添一句,“看來秦策老了,已經無力掌控邊軍,隻等着你洛九接班了,是這樣嗎?”
洛将軍終于色變!
他俯身叩首:“陛下明鑒,此事與秦将軍無關!查知私兵是臣暗中所為,願意領罪!”他本來可以從容解釋的,但是為了讓秦将軍完全撇清幹系,他主動領了罪,沒再為自己辯白一句。
範閑心急如焚,動了動唇,卻沒來得及開口。隻見慶帝冷笑一聲:“你願領罪?你一天要向朕領幾次罪?你覺得這些罪名夠你死幾次?”
洛九灑然一笑:“雖死無悔。”
宗師級别的凜然殺意,再一次被洛九的第六感捕捉。隻是這一次,他不再汗出如漿,反而十分放松。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
“陛下息怒!”兩聲求情,是範閑和李承儒同時脫口而出。
慶帝沒理會他們,黑沉的眼眸定定地看着洛九,居然笑了。他搖搖頭歎了口氣:“朕真是把你給寵壞了。”
水榭陷入了短暫的靜默。
太子思考着對策,皇子們琢磨着父皇話裡的深意,範閑在想皇帝什麼時候寵過洛九,洛九心想那我可真是謝謝您了。
這個話題到此戛然而止,太子蓄養私兵沒有得到處置,洛九也沒有即刻領死。但是大家都知道,這事沒完。
“你們還有别的事兒嗎?”慶帝下了逐客令。
洛将軍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哪管皇帝是不是心累,跪直了繼續禀告:“回陛下,臣還有本要參。軍中統領燕小乙在使團北上途中伏擊,意圖襲殺範閑,被臣廢了一臂。此事人證有宮中編撰郭寶坤,随範閑北上的虎衛高達,鑒查院王啟年等人。詳情請陛下過目。”
他看了一眼範閑,小範大人無奈從懷中取出奏折交給了侯公公。
這是此次彙報中最不重要的一件小事,在洛九說出太子蓄養私兵又主動領死罪之後,範閑心神全集中在如何給好友做危機公關上,都把這事忘了,沒想到他還是硬要在慶帝明顯打算離席的時候提起,真是頭鐵。
慶帝接過奏折,翻都沒翻,隻随口應了一句知道了。洛将軍看起來還想說些什麼,被小範大人狠狠瞪了一眼,終于乖乖閉上了嘴。
頭鐵的不止洛九一個,沒等慶帝起身,二皇子也開口了:“陛下,兒臣今日其實有件喜事,想請陛下斟酌。”
這話讓慶帝坐回了軟墊:“喜事?什麼喜事。”
“範閑雖有錯漏,但畢竟出使北齊有功,加上才華驚世,由此可見範府門風。範府之女範若若,才女之名聞名京都,賢淑雅靜實屬難得,靖王世子李弘成為人溫厚,尚未婚配,對範府之女傾慕已久,兒臣以為範閑與婉兒已有婚約,不如喜上加喜,親上加親,也算是成就了一段姻緣。”二皇子語氣真誠,像是真的看好這一對佳偶。
範閑難以置信地看着李承澤,被他拿妹妹婚事相挾的無恥之舉氣得發瘋。他急急辯了一句“若若婚事并不着急”,可慶帝卻似有所動,絲毫不顧他的大聲反對。
見慶帝真有開口答應的意思,範閑慌得指尖發涼,求助的目光看向洛九。
洛将軍接收到好友眼神,垂眸想了想,在慶帝開口之前,同樣請求道:“陛下,臣心慕範府若若小姐已久,求陛下成全。”
範閑:“……”
——我讓你幫忙拒婚,你小子怎麼回事,竟敢也觊觎我妹妹!你什麼時候見過若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