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方才姐妹們的話俱是真心實意，不知我們還能為洛大人做些什麼？”桑文姑娘開門見山，懇切地說。

小範大人看着這個荊钗布裙難掩姝色，言辭切切語氣堅定的女子，心中一動：“如果真有呢？但我事先說明，這不是洛九的意思，事實上我們之前從未商量過。隻是一個初步的想法，我自己也主意未定，你們是否願意參與，全憑自願。”

桑文姑娘冰雪聰明，像是猜到了什麼：“桑文願意！我不敢代表姐妹們說話，但我相信小範大人您！洛大人曾說，若我們遇到了解決不了的難處，便去找您，您一定會幫我們，所以桑文也相信，您現在一定會幫洛大人！”

範閑露出一個笑來，這是他兩日來第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好。”

“那便勞煩姑娘，先帶我拜會你們此次計劃中的核心人物吧，我想當面謝謝大家。”

整整一下午，範閑沒再去理會城中的流言蜚語，而是随着桑文，走訪了流晶河上各大青樓。他沒想到，僅僅一條蜿蜒的小河邊，就有這麼多人主動站出來為洛九仗義執言，這讓他大感安慰的同時，也重振旗鼓，放下憋屈與難過，再一次投入戰鬥。

小範大人心思何等靈慧，從有了初步念頭，到編織出一張風月場中的情報巨網，也隻不過花了這麼一下午時間。這張網現在還比較稚嫩，能發揮多大作用尚未可知，但是範閑知道，這裡面每個人都對洛九抱有好感和謝意，願在危難中扶助洛九。他們之間聯結并不緊密，卻足夠可靠。

桑文自願成為了這張網中的那個聯絡人。此後，她會逐漸從育嬰堂中騰出手來，把這張網編得更細更密。

從這個切面，範閑獲得了王啟年從鑒查院角度難以查知的信息，就比如，有兩個醉仙居裡散布謠言的推手，暗中聽命于靖王世子。這不意外，畢竟洛九求娶若若，壞了李弘成的好事。小範大人冷笑一聲，暫且記下了這筆賬。為了不牽連妹妹，他會等風聲過去，再慢慢讨還。

等諸事落定，範閑累得心力交瘁，同時因為睡眠不好，感覺頭痛欲裂。但他還是在醉仙居的包間裡坐了下來，要了壺酒，慢慢地喝着。

他無處可去。

洛九的謠言，鬧得沸沸揚揚，滿城風雨。他的弟弟妹妹和好友的兩個徒弟也一定知道了此事。如今再回憶洛九離開時的光景，他們會怎麼想呢？範閑不知道，他隻知道自己不敢回家面對他們。

他也不敢去找婉兒。送别洛九當日，他便去了皇家别院。婉兒說原本不想見他的，因為知道他必然有很多要緊事，怕他分心。可是她最後還是見了他，她說他已經見不到摯友，不能再讓他見不到她。範閑把頭埋在未婚妻的腿上，悄悄落了淚。可是現在範閑同樣卷進了這一灘渾水，他親自去送了洛九，自然得不到什麼好評價，他願意與好友共患難，卻不願把婉兒也拉進泥潭中。所以，他不能再去皇家别院。

他隻能坐在醉仙居裡，一杯接一杯地喝悶酒。

九品高手即使是醉了，聽力也還是一樣得好。聽力太好，就容易出事。

“聽說那位有一身緞子似的雪膚，叫人愛極。”

“這還用聽說嘛，你看他那張臉，便能想象衣服底下的滋味了。”

“要換了我是……我也起不來床。醉卧美人膝……人間樂事啊！”

“你說那誰，怎麼能忍得住，舍得把他拱手讓人？”

“嘿，那還用問，權力最是誘人！要是我我也願意和他一樣，那樣銷魂蝕骨的絕色美人，别人吃肉，我喝口肉湯也行啊！”

範閑已經生生捏爆了酒杯。他猛地站起身，就在這時，隔壁的絲竹聲停了。

“不許你們這麼說洛大人！”一個女聲帶着哭腔大喊。

“一個彈琵琶的小娘們，也敢打斷爺們兒說話？”男子大怒。一個清脆的巴掌聲。

轟！

牆壁轟然炸裂，範閑從牆洞中面沉如水地走到了隔壁。

小範大人連夜把這兩個狂吠的嫖客扭送進了鑒查院，在班房門口，他正好碰到另一隊押送着幾個醉漢的同僚。很顯然，那幾個醉漢也是因胡言亂語辱及洛九被抓，負責押送的是四處的人，為首的是——言冰雲。

範閑和言冰雲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郁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