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掌看着就重,把洛修士打得倒在地上,嘔血不止。小範大人驚問他為什麼不躲,洛修士沒有回答,臉色比紙還白。”
“小範大人看起來氣狠了,指着他手都在抖,說了句‘你可真行’,但最後還是抱起洛大人走了。”
侯公公最後不小心口誤了一次,忘記稱呼洛修士,而是喊了一次很久沒稱呼過的洛大人。這個失誤讓他冒了一頭冷汗,好在陛下并沒有怪罪。
慶帝靠着書榻的軟墊,一時無言。侯公公轉述的那些話,隻是在一字不落的複述,有的他自己都沒聽懂。可是皇帝每一句都聽懂了,甚至可能比範閑知道的更多——距洛九喝下那碗湯藥還不到兩個時辰,隻怕範閑的掌風他不是不想躲,而是根本躲不開。
帝王面沉如水,心中的思緒沒有外露分毫,沒有對侯公公的轉述做出任何評價,揮手讓他退下。過了一陣,侯公公又進來彙報:“陛下,都察院呈上聯名血書。”
這并不意外。兩位鑒查院提司親自送走了賴名成,都察院定會與他們勢不兩立。他們會在孤臣的路上,越走越遠。
禦書房中二皇子的最後一句話衆人都沒法否認,都察院摻合進這一攤事,全因範洛二人而起。可洛将軍居然一句話都沒為賴禦史說,唯一請求的隻是替範閑監刑。
如果他這麼做的目的是替範閑擔下仇恨,他做到了。
都察院的禦史們恨透了洛九。那封聯名血書是他們替賴禦史收屍後,流着淚咬破手指,蘸着自己的血和賴禦史的血寫下的,彈劾洛九以色媚主,惑君誤國,請聖上誅除奸佞,以正乾坤。
他們永遠不會知道,血書上的血,也有洛将軍本人的份。
回範府的馬車裡,範閑和洛九之間的氣氛和所有人猜想的都不同。
“你怎麼樣?”小範大人攬着好友,聲線都在顫抖。真氣從兩人緊扣的手掌中大股大股湧入洛九體内,護住他的心脈。
“把九轉熊蛇丸吃了吧?”範閑單手從懷中掏出藥瓶想要倒出來,被洛九制止。他力氣衰弱到擡不起手腕,隻好虛着嗓子小聲道,“用不着那個,主要是内傷。海棠給的天一護心丹你帶了嗎?”
“帶了帶了。”範閑連忙又摸出另一個藥瓶,倒出一顆喂給懷中的人。洛九吞下藥丸,靠着範閑閉上了眼,鼻尖一點點冒出白霧來。
在刑凳旁邊,侯公公沒有聽清的那句低語,是洛九對範閑說,“快打我一掌,我站不住了。”
小範大人揮掌将人擊倒,根本沒有用真氣,洛九吐的血受的傷,全是賴名成的傷。
當初陳萍萍造訪慶廟,不隻是為了給洛九送一點情報,要一份功法,演一場刑訊的假戲。他們在短短一上午中達成了一系列情報互換與合作約定。去傷是他們共同的秘密,也是合作中的一項。
隻是他們都沒想到,第一次合作這般倉促地展開。洛九離開禦書房之前,隻與陳萍萍有一次短暫的目光交彙。而與範閑更是什麼都來不及商量,所有對話和行動全憑彼此的默契。
幸好他們足夠默契。
兩位提司借争執趕走了周圍的眼睛,侯公公離開後的短暫空檔,足夠陳院長僞造賴名成的假死。等都察院禦史們收完屍,運出城的棺材裡就換了人。昏迷的賴禦史在城外被範閑的人接手,走慶餘堂的商道送往澹州。他們最信任的盟友滕梓荊就守在那裡,會用船把人送出海港。
這一條退路,有洛九為範閑的準備,也有範閑為洛九的準備,所有資源整合在一起,聯手陳萍萍,最終硬是在慶帝眼皮底下救走了本該死于廷杖下的忠直禦史。
也許未來還會用來救更多人。
在回慶國的路上,他們約好了會赢,約好了不做違心之事,從來都不是一句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