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會在下雪天想起,林夕辰被他壓倒在足球場上的場景。足球場是軟絨絨的,雪花是軟絨絨的,林夕辰也軟絨絨的紅着臉。現在想來,那時候他的臉色大抵和林夕辰一樣紅,隻是當時的他以為那是天氣太冷的緣故。
可當他想明白這一切的時候,反倒變得畏首畏尾起來。他想起那天操場邊小樹林裡的對話,想起自己轉身的時候那麼決絕,想起林夕辰眼睛裡的巨大的悲傷。他不知道該如何向林夕辰說明這一切。他已經傷害了他。
這份緩慢覺醒的愛意在無人知曉的角落兀自生長,讓他愈發遲鈍又懦弱。等他終于積攢出足夠的勇氣,在一個聖誕節前夕悄然回國的時候,他所有的勇氣又被沖散了。
那天下着雪,走在去林夕辰家路上的時候,于深一直在想,他該怎麼面對林夕辰,怎麼讓林夕辰忘掉那次失敗的告白,或者怎麼以能令他接受的方式委婉地表達愛意。
他還沒有打好腹稿,腦海中卻突然閃過他們曾在操場打雪仗的場景。他想,這一次他會讓林夕辰赢個痛快,隻要他能原諒他。
林夕辰确實在打雪仗。
在亮着燈的院子裡,他戴着厚厚的手套、圍巾和帽子,又跑又跳。抟成球狀的雪花在燈光下閃着細碎的光,從他的手掌中一個又一個地飛出。
并不是你來我往的雪仗,而是林夕辰單方面的攻擊。
于深看到燈光下一個身形修長的男人邊搖頭邊向林夕辰走過去,他伸手握住林夕辰正準備再次發射的雪球,以一個幾乎将林夕辰整個抱在懷裡的姿勢,将那個雪球溫柔地揉碎在林夕辰的臉頰上。
“鬧夠了沒?”于深遠遠地便聽到那男人說。并不是林遠榮的聲音。
“沒有!”林夕辰爽快地回答道,然後在他懷裡反抗地扭來扭去,一邊躲着細碎的雪花,一邊又笑又叫。
兩個人的身體抱得那麼緊密,與他在gay吧裡看到的熱戀小情侶無異。
看着雪花落在林夕辰臉上的時候,于深冷地隻想打哆嗦。
他看着還在和林夕辰打鬧的人,有些生氣地想,這雪這麼冷,他怎麼舍得揉碎在林夕辰臉上,這些雪花會不會順着林夕辰的領口落到他的鎖骨上,林夕辰會不會覺得冷。
他又想,以前他和林夕辰打雪仗的時候可都隻是做做樣子,他可從來舍不得真的冷到林夕辰。
他在簌簌落下的雪花聲中轉身離去。
為什麼才一年就有完全陌生的人出現在了林夕辰的身邊?難道林夕辰所謂的喜歡,就這麼短暫嘛?
他加快了離去的腳步,甚至掩住了耳朵。将林夕辰的笑聲徹底隔絕。
他已經不喜歡我了嗎?
可你傷害了他,還有什麼資格奢求他的喜歡?
他在雪中奔跑,輕薄的雪花落下來,卻像重逾千斤般壓得他喘不過來氣。
過往的回憶一幕幕閃過,高大的寫字樓被抛在身後,于深跑着跑着,不知不覺竟跑到了他高中學校的門口。
放學鈴驟然響了起來,他看着學生們三五成群地向外湧出,林夕辰也在他們中間。
他微微仰着頭,正對身邊的人說着什麼,臉上的笑容一如三年前。
“你打籃球很厲害嗎?”林夕辰走在放學的大隊伍中,擡眸笑問于揚。
“當然!”于揚對他挑挑眉,“周日我和朋友約了打球,在市中心的體育場,你要不要來?”
林夕辰沒有立即答應下來,他垂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于揚隻以為他不願意,又連忙補充,“你不想打也沒關系,來看我大殺四方啊!”
林夕辰被他虛空投籃的動作逗笑,終于笑着點了點頭,“好。”
到校門口的時候,兩人默契地停住腳步,林夕辰回身正對着于揚,露出一個笑來。
“明天見,于深。”
于揚對他點點頭,目送他走進停在路邊的車子裡。
他一向讨厭别人将他和于深相提并論,這是他第一次慶幸自己和于深長得有幾分相像。
就算是被當成替身又怎麼樣?反正現在他才是林夕辰心裡眼裡的人。
隻是他仍然憤怒,憑什麼于深也曾得到過林夕辰的喜歡。
熱鬧擁擠地校門口很快便安靜下來。
于深從馬路對面那棵梧桐樹後現身,他目不轉睛地盯着林夕辰和于揚剛剛站過的位置。身上的汗液被風吹幹,将襯衫緊緊黏在他的皮膚上。
他應該待在樹後,按照林遠榮所說的,在林夕辰想起來所有的事情之前,絕不出現在他眼前。
可心底另一個聲音卻格外不甘:林夕辰喜歡的人明明是我,為什麼我要躲起來?
他喜歡的是我,不是任何我的替代品。
他既然已經忘了過去的所有,包括那次失敗的告白,那我為什麼不換一個身份,給他一個全新的開始?
林夕辰之前經常說,對于喜歡的東西要勇敢追求。
他已經勇敢了一次,那麼接下來,就交給我來勇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