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林夕辰驚喊着從夢中醒來。
夢裡灼熱的柏油味和濃稠的血腥味被淡淡的消毒水味沖散。
他喘着粗氣,驚魂未定,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
入目是刺眼的白,林夕辰四處看了看,這才察覺自己是在醫院裡。他睡得滿頭大汗,渾身乏力,想下床找點水喝,一擡手卻被手背上的刺痛感拽了回來。
就在這個時候,病房的門被人推開了。林遠榮拿着飯盒走了進來。
他看到林夕辰呆愣愣地靠在床邊看着自己,又察覺他額角還挂着汗珠,連忙加快了腳步,不由分說地将人按回進被窩裡。
“熱。”林夕辰小小掙動了一下,開口時聲音沙啞。
“熱也得先蓋着。”林遠榮用手碰了碰他的額頭,發現沒那麼燙了,終于放心了些,“出了汗更不能見風。”
“餓嗎?”他輕輕擦掉林夕辰額角上的汗珠,“我讓孫姨煮了粥,特意多放了點糖,要不要喝一點?”
林夕辰搖搖頭。他隻覺得身上濕得厲害十分難受,并不覺得餓。
“那待會兒再吃。”林遠榮很能順着他,仔細給他掖好了被子又問,“還有哪裡難受嗎?”
林夕辰繼續搖頭。他看着林遠榮,不由想到被驚醒前的那一幕:林遠榮跪在地上抱着已經毫無生機的自己。
“哥,”林夕辰看着林遠榮啞着聲音開口,“我剛剛做了好多夢。”
“做噩夢了?”林遠榮擔憂地看着他。
“也不全是噩夢。”林夕辰也望向林遠榮,“這三年裡的事好像在我的夢裡重新上演了一遍。我大概都記起來了。”
這本應該是件好事,但林夕辰卻并未在林遠榮臉上看到喜色。
“隻是還有兩件事,我沒想清楚。你能告訴我嗎?”林夕辰眼神微斂,臉色蒼白,說不出的可憐。
林遠榮向來不會拒絕林夕辰的要求,此情此景下更是隻會點頭了。
“你說。”即便他有種不怎麼好的預感。
“這三年的記憶在我夢裡很亂。但越混亂,這個問題就越發清晰。清晰到讓我覺得恐懼。”
“是什麼?”林遠榮鎖眉看着他問。
林夕辰看他一眼,深深吸了口氣,才勉力穩住聲音問出口,“我從未在夢裡見過爸媽。”
“他們,到底怎麼了?”
林遠榮神情一變,他怔怔地看向林夕辰,許久沒有說話。
“不能告訴我嗎?”林夕辰看着林遠榮怔愣的神色緩緩開口,“還是他們已經離開我了。”
“辰辰。”林遠榮緩了片刻,才緩緩擡手蓋住林夕辰淚意迷蒙的眼睛。他歎了口氣,“有的時候忘了未必是件壞事。哥哥不想讓你想起來,隻是不想你被困在過去。”
聽林遠榮這麼說,林夕辰心裡僅存地那一點希望終于破滅了。眼淚控制不住地浸過林遠榮寬厚的掌心,流淌進病床藍白相間的枕頭上。
林遠榮感覺到林夕辰已經哭了起來,他猛地拿開手,兩人對視的那一刻,他瞬間明白林夕辰其實已經知道了,或許他仍舊不記得具體發生了什麼,但卻知道爸媽已經永遠離開他了。
林遠榮心中大痛,他俯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将林夕辰攬進懷裡,一下下輕拍着他的肩頭。
林夕辰剛剛看向自己的表情,同三年前無異。可明明三年前已經這麼痛苦過一次了,林遠榮憤憤地想,為什麼還要讓他再來這麼一次。
林夕辰在林遠榮懷裡哭了好久,才漸漸安靜下來。
林遠榮看了眼即将滴完的點滴,幫他擦了擦眼睛,小聲哄着,“該拔針了,别哭了,待會兒護士進來要笑話你了。”
林夕辰聽話地點了點,卻在林遠榮按下護士鈴的前一刻喊住了他,“等等哥,還有件事。”
“還有什麼事?”
“我記得三年前我就一直在程醫生那裡接受治療,我的心理應該是出了問題的。”林夕辰眼眶還紅着,他剛剛哭得激烈,說起話來斷斷續續的,“可之前,我并沒有出現過失憶的症狀。為什麼,為什麼我會突然忘了三年前的記憶。”
“這個,”林遠榮神情再變,他錯開林夕辰看過來的目光,含糊道,“這種事情就連醫生也很難說清楚真正的原因是什麼,我自然也不清楚。”
“那,”林夕辰微微起身,緊緊盯着林遠榮的眼睛,“那在我失憶之前,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最後一滴藥液落入滴鬥,沿着透明的軟管緩緩流入林夕辰的體内,很快,針頭處有紅色的液體流回軟管,林遠榮看了林夕辰一眼,眼疾手快地按下護士鈴,“先把針拔了再說。”
林夕辰點點頭。他看出林遠榮神情中的回避,沒再執意逼問。林遠榮不願意說就算了,他還可以問别人。
林夕辰這場病拖了一個多周才好利索。
小樹林裡發生的事讓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于揚和于深,便幹脆用這個借口徹底遠離了學校。
臨近年底,公司裡的事情漸漸多了起來,加上前段時間照顧林夕辰,林遠榮堆積了很多事情需要處理。
天氣冷,他不願林夕辰跟着他跑去公司,便讓他在家中看一下大學的教材,看能不能想起那些已經學過的知識。
玻璃将寒風隔絕窗外,僅允許冬日溫暖的陽光傾瀉進來。林夕辰坐在窗邊,翻看一本國際經濟學的書,書上寫滿密密麻麻的筆記,林夕辰細細看過去,當初上課的場景便在他腦海中浮現出來。
書本上的知識很熟悉,同前些日子高中課堂上的知識一般熟悉。想到這裡,林夕辰歎了口氣,他的思緒從書上移開,不自覺地想起于揚,想起于深,又想起被自己遺忘的三年間的記憶,以及那兩個還困擾着他的問題——爸爸媽媽究竟是因何離世的以及他失憶前究竟發生了什麼。
越想越渴望得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