苌庥低頭一看,是山鬼的藤蔓貫穿了自己的軀體。
他已經與付逍戰了許久,無論是體力還是靈力都已見底,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早就麻痹了他的神經,哪怕是被山鬼帶刺的藤蔓捅到體内,也沒有很大感覺了。
隻是他沒想到,上官翩毫不猶豫地就要殺了他。所以她這樣做的緣由隻有一個。
為了上官跹。
“……”
“擇韶大人說了,殺了你,保我姐姐不死。”上官翩緩緩放下手,藤蔓也從直挺随她靈力弱下垂了下去,血淚不斷從她眼中流出,她望着苌庥道,“我别無選擇,所以苌庥,你死吧。”
“你信他……”苌庥剛張開嘴血便止不住地從他口中流出,他伸手捂住嘴緩了好一會兒,血從他指縫中流出,十分狼狽。
“你信他,他不可能做到保全上官……”
“付兄!”涼落祈快趕到時聽見了付逍的喊叫聲片刻不敢停留,顧不得靈力使用與否,他于空中躍起,一手舉起劍柄一手雙指擦過柄上不存在的劍身,霎時波紋顯現。
看到了離自己最近的被藤蔓綁住的付逍,以及已經靠上的死靈,舉劍要注入靈力那一瞬他停滞了一下。
若不喚出名字便無法發揮最大的作用,情況緊急,他腦中的四個字再次浮現出來,開口喊道:“天作之合!”
劍聞聲于涼落祈手中铮铮作響,随後震開了圍住付逍的死靈,将其消滅在了劍身迸發的光芒之中。
付逍看着死靈連同身上的藤蔓在白光下一點點消失,操起大劍甩了甩頭就要起來,奈何被死靈扒住的時候他無可奈何被啃了幾口,這會兒傷口處冷的讓他打顫,渾身沒有一點力氣。
涼落祈落下連忙趕到付逍身旁将其扶起:“付兄,你如何?身上的傷……”
付逍擡手打斷了他的話,搖搖頭道:“啊,沒事,沒事。正事要緊,别讓……妖王死。”
涼落祈将他安置好,持劍轉身。這次他看這劍得清楚,那是如水波似透明的劍身,在他手中冒着清涼又舒服的寒氣。
劍身的中心有着一道血絲般的血條,寒氣就是從這裡冒出來的。
兩人在他去看付逍時便躍上空中被黑霧裹住,涼落祈躍上牆頂沖向黑霧。
再一次舉起劍準備切開這遮擋視線之物時,沒想到它空有其表,是個空殼,裡面哪裡有一點黑氣。
“上官翩!”涼落祈幾下将黑霧打散,見到苌庥胸口處有個穿插着幾根藤蔓的血淋淋的大窟窿,怔了下蓦然明白過來:“上官翩,苌庥不能死!妖族……!”
“沒關系。”上官翩像在回應涼落祈,又像在說服自己,“苌庥一死,我成為新的妖王,然後,上官就可以……”
“哈哈哈哈哈——”苌庥突然笑起來,血從口中嘔出堵住了他的話,他捂住嘴咳了好一陣才猙獰道:“好啊好啊,擇韶!”
“上官跹,你醒醒!”涼落祈握住劍,眉宇間沒了往日的溫和,他緊緊皺着眉頭靠近她,“凡人之軀單是承受靈力就已是極限!你不要信擇韶的話,他是要你們全都死!”
話音剛落,上官翩側過頭冷冷地看着他:“你早就發現了。啊,是從看見她穿厚衣開始?所以你故意去找她把脈,其實是聞到了她身上的九裡香?”
這樣說着她動了動胳膊,但那長羽厚得過于笨重,若不用靈力,她還無法習慣這身體之大,之重。
她努力地擡起胳膊,左看看右看看,若閨閣女子穿着一件華服對着衆人展示:“這是我嗎?我好看吧?山鬼如此美麗,我應該也不差吧?”
頂着那張流着血淚的,像瓷娃娃一般沒有表情的臉突然做這種動作任誰看都有些詭異,然而她卻置若罔聞般将手湊到鼻下輕嗅了下自己的羽毛。
“啊,我身上九裡香的味道不見了。原本想着這次來的神仙不好糊弄,對喜好之物的颠倒定會起疑,所以才出此下策。”
“讓上官翩沐浴以遮掉一部分九裡香的香氣,後又利用苌庥造了不會融化的冰塊。隻要她是名聲在外被寵壞的二小姐,那一切都會變得合理,譬如她在夏季架滿屋冰塊穿厚衣的行為。”
涼落祈淡淡開口,餘光瞥到苌庥在一旁虛弱地癱倒在地,他悄悄向其靠近的同時繼續與上官翩周旋:“那晚同樣穿厚衣服丫鬟去了哪裡?”
上官翩聞言輕扯嘴角,如實道:“那是我的丫鬟。”
“……”怕染上九裡香,所以也穿了厚衣遮去香味?
她讓自己的丫鬟做什麼去了?
“涼大人,夜深了。”她對着那藤條伸出手,藤蔓猛然一繃直落入上官翩手中,苌庥悶哼一聲,咬牙望向她。
“苌庥!”涼落祈沉聲一喊,上官翩猝然發力将苌庥扯向自己,上官翩掐住他的脖子居高臨下地望着涼落祈:“你套我話不就是為了救他?也罷,那就給你。”
上官翩将藤蔓悉數從苌庥胸口中扯出,随後将苌庥的身體狠狠地朝涼落祈甩過去。
涼落祈猛然接住了苌庥向地面落去,沖撞的餘力讓兩人踉跄了好幾步,涼落祈剛剛定住他的餘光便看到上官翩向自己俯身沖下。
他持劍抵在自己面前,抵住了她下落的爪子。
山鬼身高十尺,涼落祈見她俯下身來,符囚本蓄勢待發,卻在聽到她俯身幾句耳語後怔住。
沒有顧及苌庥的傷勢,亦未想起在一旁的付逍狀況如何,涼落祈怔了很久,然後默默收了劍,喚出了負雪星河。
衡霧尋與上官跹一同趕到的時候,看到的是上官翩和苌庥倒在血泊之中。
他們胸口處各插着一支雪白的羽箭,似冬日的雪,裹着金色的靈力在他們胸口處偶爾冒出光點,也冒着寒氣。
那箭美麗的過分,在目之所及的血迹中,唯獨它們未染上分毫。
涼落祈靜靜立在兩人面前,手中緊緊握着負雪星河。一陣風吹去,揚起了他的白色衣擺,也揚起了衣擺上的片片血迹。
比上官跹的一身紅衣還要豔。
“上……上官翩……?啊……啊啊……”上官跹不敢置信地走向三人,雙手捂住嘴拼命地忍住想吐的沖動,即使忍不住地幹嘔,她的腳步也未停下半分,就這樣一瘸一拐地走着,走到了離涼落祈僅十步的地方。
“苌……苌庥……?”
上官翩淚水奪眶而出,她放下手那瞬刺鼻的血腥味使她捂着胸口一陣接一陣地幹嘔,她看見了地上的兩人,頹然倒在地上。
明明惡心得要死,還是邊哭邊喊,伸手在地上爬起來,難受得撕心裂肺也要爬起來,手腳并用地爬到那兩人身邊去。
她脖頸處因爬地流下了血,每挪動一下鮮血便落出一分,她專注于眼前,沒有半分停留:“……跹?……妹……妹?苌庥?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啊啊啊啊啊啊————!”
涼落祈緩緩擡頭,面無表情地擡眼看着她。
他不是冷血無情之人,卻在這一刻,墨綠的瞳孔對着衆人透出了刺骨的冷意。
“你來了啊,上官——”
“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