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神官應是等得久了不想再聽幾人寒暄,他再次開口問道:“我說的……”
鬼鏡打斷了他,豎起手指指了指上面:“回冥界說吧。”
“明明你……”少年脫口而出的話戛然而止,最終呼了口氣,腰闆立地挺直,聞言就往閣門走。鬼鏡跟在少年身後順手将那燭火揚手撲滅,對背後的兩雙視線流下了心虛的汗水:“我不是說了這兩尊神不是我請的還不信。”
當然冥王沒有汗水,照以往十傾曜看到他和天界人有密切往來定然會和他打一架,可這次沒有。
難不成猜到了什麼。
鬼鏡側頭斜視了十傾曜一眼,他正老老實實走在涼落祈身旁,目光半分都沒給他分一點。鬼鏡想這何其不是一種幸運呢。
小神官開門幹脆利落,背在身後的手伸出運靈推門,沒發出一點聲響。就在涼落祈以為他要退到一邊先讓冥王出門時,少年又一甩衣袍,背回他的手大步邁了出去。
涼落祈:“???”
不知這位小神官是什麼來頭,居然連冥界之主都不避讓。他又看了眼鬼鏡,鬼鏡倒是一臉無所謂的模樣。
四人走出那塔樓,涼落祈又回頭看了眼。翠綠樹林中的樓閣一半隐于枝葉一半顯于眼前,黃紙符還在輕揚着,剛剛鬼鏡動作他看得見,确實有什麼東西被封在此處了。
鬼鏡剛要轉身再喊一遍試一試那把“淨川”,正撞上涼落祈看那黃紙符,便開口道:“那是我貼的。四眼,三頭,二聚魂字,五遊絲綁,以血畫成,着角檐附,是以鎮符。”
涼落祈沒忍住回了頭:“血畫成?”
鬼鏡舉了舉那隻已經愈合了的手:“你也看見了,我沒血。鳥血,鼠血,随便什麼東西。是血就行。”
涼落祈想到了在鶴樾殺了那賬房先生和木老闆的人,涼落祈還沒說話鬼鏡便道:“那日偶遇純屬意外,若有什麼事發生與我無關嗷。”
少年難得回過頭幫他說了一句:“我可以作證。”
十傾曜輕哼一聲:“你如何作證?”
少年發覺十傾曜字裡行間對他頗有不滿之意,便噤了聲。涼落祈拉了拉十傾曜的衣袖搖了搖頭。
四人回到冥界時兩個骷髅架子等候多時,後方還有四個骷髅正擡着一頂轎子。轎子火紅,轎簾火紅,轎杆也火紅。涼落祈一眼望去其實沒什麼問題,像擡新娘用的花轎。等前面兩個骷髅行禮讓道,涼落祈靠近那轎子時才看出來點門道。
轎子上以顔色相近的赤色畫滿了符咒,符咒塗抹得淩亂,涼落祈看着像護身符,與塔上的鎮符不同。
四周罩着的紅色绫羅有粉絲繡上的海棠花,轎簾上沒有,但很厚實,半遮半掩着的裡面倒全是繡的粉色海棠花。
“圖必有意。圖必有意。”涼落祈努力忽略那土到爆的绫羅,粉到不敢置信的繡花,自我安慰地說了兩句便跟着鬼鏡進了鬼門。
上一次來時路過了一棵黑樹,這次卻是好大一扇門,請客入門,這才是冥界真正的入口。
徊川還是那個徊川,橋邊骷髅正打着禅坐慢吞吞地敲着木魚。這一次墓笙不在,涼落祈頗為遺憾地想那補腦藥怕是問不到了。
十傾曜碰了碰他的手,像走在妖族大殿外橋上的涼落祈碰他那樣,涼落祈側頭,聽到十傾曜說:“待會兒要不要去泡個浴?”
涼落祈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興奮之情呼之欲出:“可以嗎?”
“洞旁有個溫池,可沐浴。一直是我在用,希望阿祈不要嫌棄。”十傾曜見鬼鏡和那少年進了殿,對涼落祈如此道。
涼落祈點點頭:“哪裡話,多謝小十。”鶴樾沒能沐浴,清匪口中的客棧總可以吧?到了一看不僅是個塔樓,還是個詭異的塔樓,再一次沒能浴成。
習慣了在冥界看骷髅們呼之即來,涼落祈安靜地蹲在徊川旁等池泉注好泉水。
他對徊川頗有興趣,注意到那藍色小蝶又飛來,不經意間瞥向擺着棺材的山洞,又匆匆将目光收回。
“上官翩有了身孕。”涼落祈看着那骷髅敲着木魚對坐在一旁的十傾曜說道。十傾曜一副意料之内的表情:“那侍女煎的草藥裡有安胎藥,不難猜到。”
涼落祈歎了口氣:“這事兒妖族人還不知曉,否則也不會有人不認可她當妖王。”
他眼眸微眯:“有人庇護她。”十傾曜對着那殿中少年揚起下巴:“天界人?”
後方一個小骷髅走過來行了個禮,雙手齊齊對着涼落祈比劃了比劃又順着方向指向那洞口,無聲表達着:“大人,可以沐浴啦。”
涼落祈起身對還在坐着的十傾曜伸出手,手正落在他看着殿内的視線上。十傾曜握住起身聽見涼落祈很自然地問道:“一起吧小十?”
十傾曜想了想沒回話。他肯定是想同涼落祈一起的。隻是身上……
阿祈看到難免會問吧。
見十傾曜遲疑,涼落祈覺得這邀請确實突兀,忽然面紅耳赤起來。
在一起睡覺也好,這次請十傾曜一起沐浴也好,他隻在小時候見同門幹過。少時記憶他不想過多回憶,那不是什麼好的過去。
如今在人界遊蕩數百年,生活起居和曾經不同不也照樣過得好好的。隻是刻在骨子裡的習慣他無心去改正,被旁人說故作姿态也好,打腫臉充胖子也好,隻要不影響自己,未涉及他人,自己也樂得自在。隻不過他這個習慣了獨處的人忽然遇到了十傾曜,在十傾曜來到他身邊後他才會如此沒了分寸。
不對……
涼落祈才想起來點什麼,他擡起頭,一字一句地問道:“我們沒有一起沐浴過嗎?曾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