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句‘大唐盛世,指日可待’!來,兄台,你我再喝一杯。”
“我等同飲!同敬這泱泱盛世、巍巍大唐!”
“同敬這泱泱盛世、巍巍大唐!”
“幹!”
從青龍寺無故消失異象起,話題便從佛祖顯靈逐漸演變成贊天子德政,最後大街小巷中七八成竟然都議論在了那宮闱秘事上,畢竟天家秘辛對于見慣了大場面的長安百姓來講,是比神靈、德政更能作為長久談資的存在。
而衆人殊不知,就在他們在食肆茶館中妄議揣測當今天子與衛國公的關系時,昭平坊中一茶肆包間内,一位衣着考究、氣度高華的玉公子正捏着茶盞,聽着堂下或小聲或高聲的議論,靜默不語。
“主子,茶點奴婢都叫人打包好了,現在可要去國公府?”鄭焘親自拎着裝滿桃花酥、玉露團、金乳糕的三層食盒,躬身道。
“大監,你說鳳皇兒是不是也是聽了這些閑言碎語,所以才與朕疏遠的?”神姿高徹的天子李隆道眉頭輕蹙,深峻挺拔的高挺鼻梁逆着光,在鼻翼另一側投下淺淺陰影。
“奴婢惶恐。”鄭焘一默,低頭道。
“你現在也不肯和朕說實話了。”李隆道瞥他。
鄭焘頓覺脊背一涼,如芒在背。
“奴婢不敢。”他斂眉,片刻後方平緩道,“在奴婢看來,這些閑言碎語的始作俑者,不過是嫉妒聖上與國公爺自小親厚罷了。”
“親厚?這混賬前日好不容易進宮,竟是氣沖沖來質問朕的。說朕不信他便罷了,竟不将民命當回事,還搬出了阿爺的‘民能載舟亦能覆舟’教訓起朕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真是朕的親弟弟,要清君篡位呢。”李隆道冷笑一聲。
如此冷戾之語,不見平日半分端雅從容。陪侍的四名玄甲衛後背一寒,越發噤若寒蟬。
鄭焘這時候卻笑起來:“主子,國公爺也就對您才會這般孩子氣。”
“孩子氣?小他幾歲的甯王、吳王,哪一個不比他穩重,偏他還是一副吊兒郎當、萬事隻憑自己喜好的混不吝性子。”李隆道冷哼,語氣卻是緩和了不少。
“那也是主子驕縱的不是。”鄭焘笑出聲來。
李隆道輕睨他一眼,哼了一聲,臉上雖依舊冷着,眼底卻有了淺淺笑意。
“國公爺打小性子渾,宮中誰人不知。幼時為着塊糖糕,和甯王爺、吳王爺、趙王爺打過的架還少麼。”鄭焘抿嘴而笑,語氣猶如老仆閑談家中幾位郎君幼時趣事。
“那小混賬從小就争強好勝。”李隆道聞言唇角微翹。
他出生便是先帝寄予厚望的長子、儲君,行事須謙恭有禮、恪言謹行,兄友弟恭、孝悌之義這些從小便是被太傅拿着尺子刻進了一言一行中。
偏他姑母的這個老來子,每每進宮總是替他抱不平,道“太子哥哥的東西你們誰都不許觊觎”,所以即便是一塊糖糕,被弟弟們從他這裡分去的薛無咎也要替他讨回來。
“欸,那不就是了。”鄭焘呵呵低笑,将手中食盒往前拿了拿,“國公爺要是知道主子專門跑到永樂坊來給他買愛食的糕點,指不定要後悔成什麼樣子,哪還會同主子置氣、不明白主子的苦心。”
李隆道被這幾句話說得熨帖,想到那人以前每每鬧完脾氣又後悔不疊的模樣,笑意便從眼底彌漫到臉上。
李隆道恢複了平日的雍容溫熙,斜着眼瞧了一眼鄭焘,笑道:“鳳皇兒從小就會哄人,怪不得大監總是幫他說話。”
“奴婢惶恐。”鄭焘臉上堆滿了愛慈笑意,“奴婢是主子的人,隻是為主子分憂罷了。”
“罷了,你這張嘴。走吧,去衛國公府,看看這混賬東西是不是老老實實禁足在家裡。”李隆道起身,眼底閃過一絲晦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