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傳來腳步聲。
童真縮回油畫後面。
苟哥端着一個托盤小跑進來,跑到韓東臨邊上,氣喘籲籲地說:“韓少,我可找找您了。差點耽誤吃藥的時間。”
韓東臨沒動彈。
苟哥又說:“快吃藥吧。吃了藥,心情就好喽。”
韓東臨接過水和一小捧白色的藥丸,咽了進去。
“人都已經到了,在等您喃。”
苟哥給韓東臨披上一件外套,姿态卑微地弓着背,候在一旁。
韓東臨輕聲吐了一個字:“滾!”
“哎!”苟哥一手穩穩地舉着托盤,用前滾翻的姿勢熟練地退出房間。
苟哥走後不久,韓東臨穿過畫室裡側的一個小門消失了。
童真松了一口氣,順着牆根溜出來。剛走出門口,他想了想,又跑回韓東臨坐過的地方。
此時的他,不過是一個初出茅廬的鄉下青年,還不懂“現代藝術”是什麼。在他的眼裡,面前的畫雜亂無章,像一團黑色的亂麻。亂麻之中,有兩片圓心空白,左側的空白中間有一顆紅點。
童真吐了吐舌頭,快速跑回會客廳。
四條褲腿别在腰上,随着步伐一起一伏,像随波蕩漾的水草。
童真回到會客室。大康抱怨他去了太久。
不過,韓東臨和苟哥還沒出現,童真沒誤事,大康的火力并不大。童真好聲好氣道歉,也就過去了。
他們又等了一個小時,苟哥的影子都沒出現過。
童真看了一眼時間,站起來,說:“大康,我們走吧,我困喽。”
大康拉住他,忿忿道:“不大不小的老鼠,最刁。他拿了老子兩條華子。就這麼走了,老子不甘心。”
于是,童真又陪他坐了一個小時。
古董沙發散發着一股陳年布料混合香氛精油的味道,不算難聞,甚至有點催眠。童真躺在古董沙發上,昏昏欲睡。
大康輕拍他的臉:“童真,快起來!”
童真睜開眼,正對上一張臉。
很好看的臉。比林珊還好看。
要說缺點,就是膚色白卡卡的,眼下一圈青黑,像營養不良,又像失眠過度。
韓東臨直起身體,輕蔑地說:“長得不過如此。”
他的潮牌衛衣袖子下擺有一排流蘇,劃過童真的鼻子。童真忍不住打了個噴嚏。韓東臨捂着鼻子快速後退,像躲避病毒一樣,嫌棄地看着他。
大康連忙把童真扶正,拍拍他的臉,小聲說:“甭憨癡癡的,你給老子精神一點。”
童真和大康像小學生一樣,在苟哥面前正襟危坐。韓東臨翹着二郎腿地坐在一旁,拿出指甲锉,漫不經心地磨指甲。明仔如一隻忠心耿耿的大狗,安靜地守在他的身後。
苟哥從手旁的公文包裡拿出一疊文件,攤在兩人面前,說:“韓少看好你們的火鍋店,計劃投資一百萬。”
大康沒說大話!
苟哥的話字字如珠玑滾動在童真的耳邊,讓他聽見了露珠閃光的聲音,聽見了風中花開的笑語,心裡止不住掀起一陣欣喜。
大康搖着童真的肩膀直晃:“一百萬,童真,我們發達啦!看以後哪個還敢看不起我們。”
苟哥:“隻要協議簽好,投資款第二天就能到賬。”
大康拿過筆,刷刷簽下名字,然後将筆遞給童真,說:“該你了。”
童真不着急落筆。他翻了翻合同,難以理解的條款,密密麻麻的小字,比螞蟻上樹還讓人眼花。
大康急得喉嚨裡伸出一雙爪子:“咱們窮得響叮當,要飯的都要繞着走。韓少家大業大,你還怕坑咱們不成?”
童真翻到最後一頁,咬着唇,一筆一劃地簽名。
寫完一個“童”字,童真停筆,左看右看,好像不認識這個字了一樣。
他想到什麼,停下筆,看向韓東臨:“你最喜歡我們店啥子口味的鍋?”
韓東臨意外地看過來。他的眼窩很深,一雙琥珀色的眸子藏在眉峰之下,疏離又傲慢。
苟哥愣怔了幾秒,說:“當然是麻辣牛油鍋的噻。”
童真塌下肩膀,把紙筆往前一推,說:“那我不簽了。”
大康用手抵住額頭:“我們開的是椰子雞火鍋店。”
苟哥和明仔面面相觑,眼神閃爍着震驚。似乎沒想到,在一個滿大街都是麻辣火鍋的地方,居然有椰子雞火鍋這種異教徒。
苟哥的臉色發青。他穿着中式小立領的夾克。領子如小小的萼托着圓圓的臉,像一顆圓茄子。
“你們可想清楚。過了這村可沒這店,錯過這包子可沒這餡。”
大康點頭哈腰:“韓少,苟哥,我這兄弟夥心眼實在,一時沒轉過筋來,你容我們再商量商量。”
韓東臨輕笑一聲,意味深長地看了童真一眼,放下長腿起身走了。苟哥收好文件,瞪了大康一眼,跟在明仔屁股後面出去了。
大康:“你在爪子?送上門的錢,你不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