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伍的口頭導航下,大白停在集貿市場的大門外。
跟着老伍走到一家海鮮檔口門前。檔口的鐵皮門緊閉,屋檐下的攝像頭亮着藍色的小眼睛。老伍警覺地四處觀望了一陣,然後朝攝像頭比劃了個手勢,最後敲了三下門。
門像一張嘴張開了一條縫,把他們三人吸了進去,又很快合上。
海鮮檔口的地下室裡,藏着一個麻将館。
一百來平的面積,擺了十幾台自動麻将桌。裝修約等于無。水泥地、水泥牆,一個碩大的老舊排風扇在頭頂無聲地轉。之所以是無聲,因為被震耳欲聾的洗麻将聲完全蓋住了。
屋裡烏煙瘴氣的,濃重的香煙氣氣盤踞在低矮的天花闆上。
童真連續打了好幾個大噴嚏,連忙捂住嘴。
沒人從手中的牌中分神。
老伍大聲說:“不用擔心,就算你當場被人捅死,他們也不會看你一眼。”
老伍找疊碼仔換好籌碼,像一尾魚入水,靈活地在桌子間竄來竄去,最後找到一個空桌子。他把袖子撸得高高的,滿臉豪情壯志,想要大幹一場的樣子。
他剛一落座。三位牌友也跟着坐下,六隻眼睛閃耀着嗜血般的紅光。
坐在對面的是一條遠近有名的爛滾龍。據說老漢兒前腳剛入土,他後腳就把白事錢全換成了籌碼。老伍讪讪想站起來,被左右兩位按住肩膀。對面的牌友陰慘慘地笑:“诶,坐下的都是朋友,哪有不玩就走的道理!”
童真和韓東臨坐在老伍的身後。韓東臨掏出一把花生米,一顆一顆地放進嘴裡,津津有味地吃着。
當老伍按下麻将桌中間的按鈕,“噌”的一聲,桌面裂開四道縫,四排麻将升出桌面,韓東臨驚奇地瞪大眼睛,小聲發出“哇”的一聲。
坐在對面的牌友輕瞥了他一眼,嗤笑一聲,但沒說什麼。
“碰!”
“吃!”
“杠!”
“杠上開花。”
老伍大喝一聲:“胡了!”他一邊數籌碼,一邊攬住童真的肩膀大笑:“今晚菩薩站在我這邊!”
韓東臨看得很入迷,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
好景不長。老伍赢了一圈後,手氣急轉直下。上手一把爛牌,碰不着,吃不上,打出去的牌又抓回來,留着的牌湊不成對,還點了好幾把炮。越打手邊的籌碼越少。
又一圈麻将結束,老伍扔出最後一塊籌碼,眼眶有點發紅。
童真戳着老伍的脊梁骨,問:“老伍,你到底行不行啊?”
牌友:“還有錢嘛?沒錢下桌!”
老伍急得像有火在腚上烤,說:“當然有。”
他的手伸進懷裡,摸到了那條鑽石項鍊,想拿出來,看了一眼童真,又不敢。
童真恍然覺得自己的屁股被摸了一下——挂在腰後的車鑰匙不見了。
韓東臨把車鑰匙拍在桌上,說:“賭這個。”
老伍有點慌:“真的賭嘛?”他想了想,把韓東臨拉過來,和自己調換了個位置:“你來打!”
韓東臨晃着車鑰匙,微擡下巴,睥睨另外三人:“一把定輸赢,你們的籌碼夠不夠?”
三人相視一眼,不約而同把自己全部的籌碼堆上桌,看韓東臨的眼神明晃晃地寫着“冤大頭”三個字。
左手的牌友說:“瓜娃子,輸了可不準哭鼻子。”
韓東臨摁下按鈕,桌子張開大口,像漱口一樣“嘩啦啦”地洗着麻将牌。
老伍小聲對童真說:“話要提前說清楚,是他要玩的,輸了可不能賴我。”
童真托着下巴,嘀咕道:“你有沒有覺得,他打牌的姿勢特别紳士?”
看韓東臨打牌,老伍急得抓耳撓腮。他打得随心所欲。明明可以吃的不吃,可以碰的不碰。天啊,已經是個對子了,為啥還要打掉。這是要搞啥子嘛?難道想來個自摸一條龍嘛?
“胡了。自摸,清一色,一條龍。”
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中,韓東臨将牌一張一張推倒,像彈鋼琴一般優雅。
對面的牌友伸長脖子,把牌對了又對,難以置信地問:“你真的沒打過麻将?”
韓東臨拱拱手,非常謙虛:“第一次,各位老師承讓了。”
三人還是不相信,要求檔口老闆回放錄像。為了防老千,每張桌子的上空都裝了攝像頭,任何人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開三百六十度的監控。
比分析足球比賽中是否越位還要嚴謹,他們沒有找到任何破綻。令人驚奇的是,從結果來看,韓東臨摸進的每一張牌,都有用,打出的每一張牌,都是沒用。他沒有打錯一張牌!
老伍把桌上的籌碼全都攬進懷裡,笑得見牙不見眼:“自摸清一色一條龍,六十四番,發财啦!”
韓東臨拍拍手,站起來要走。
對面的牌友不服氣:“新人手氣好,但不可能次次撞大運。赢了就下桌,沒這個規矩!你不準走,必須再玩一把。”他轉而又指着老伍和童真,說:“你們都退後一點,不準說話。”
老伍和童真站在一步之遙,看着韓東臨的牌面,大氣不敢出。
韓東臨打牌極快,一張牌進,接着一張牌出,似乎沒有經過任何思考,信手拈花般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