辣子雞店的生意,就像春日的氣溫,一日比一日高。
到了周六中午高峰時期,不僅全坐滿了,門口還排了一圈人。
童真和韓東臨忙得腳闆打後腦勺。鄭藝來幫忙,把奶茶店裡的椅子搬出來給等坐的人坐,發放手寫的号碼牌,還順便推銷了一波自家的奶茶。
趁着一波客人翻台的空隙,童真給林珊打電話,喊她來幫忙。他的語氣是懇求的,但又有一絲絲的驕傲——瞧,我開的店一點也不垮杆兒嘛。
林珊:“我既要備考,還要照看西西,哪有空過去幫你?”
童真:“媽可以搭把手噻?”
“林超受了傷,她恨不得天天守着他,哪有心思顧外孫?”她的語氣變得不悅,“你明明曉得,我最讨厭油煙氣,皮膚都要熏老了。當初結婚的時候說好的,我是不會和你開夫妻店的。”
這時,兩波客人因為搶位置吵了起來,鄭藝勸架的聲音都喊啞了。聽林珊那邊沒戲,童真連忙挂了電話去救火。
鄭藝指着一個紅鼻子老頭,小聲對童真說:“是他挑的事。他不拿号,進門一屁股就往空位置上坐。”
老頭頭發花白,體格精瘦,張嘴一口黃牙,張口閉口不離“尊老愛幼”,要兩位年輕姑娘把位置讓給他。姑娘們都要被他說哭了,但也不肯讓步,緊緊巴着桌子不走。
童真插進三人中間,對老頭說:“出去排隊!”
老頭趴在桌子上耍無賴:“不要兇我,我有高血壓、心髒病。”
遇上這樣的老刺頭,真是狗咬刺猬,無從下嘴。
在這頭耽擱了好久,其他桌的客人等得不耐煩,此起彼伏地催上菜。
童真忽然想起竈上的火還沒熄,撇下前頭跑回廚房,鍋裡的雞已經燒糊了,頓時頭像充了氣的氣球。
老伍踱着步子從店外進來,一屁股坐在紅鼻子老頭邊上,橫眉豎眼:“小草莓,這是老子外甥開的店,你也敢來吃巴片?小心我告訴你兒媳,看她咋收拾你。”
在老伍面前,老頭的氣勢一下子就弱了。他摸摸紅彤彤的鼻尖,喃喃道:“說了多少回,不許叫我小草莓。”
老伍哼出一口氣,說:“趕緊滾,别礙着人家做生意。”
小草莓悻悻地走了。
童真松了一口氣,風火輪似的跑回廚房。
一陣哄笑聲透過廚房的門簾子傳進來。
老伍站在大堂中間,一腳踩在一張椅子上,一手打着快闆,眉飛色舞地說着自己當年抗洪搶險的英勇事迹。他的五官像是有了各自的意志,都在嘔着氣往外跑,于是眉毛拽着眼睛,嘴巴扯着鼻子,亂做一團。
見他這幅滑稽又不自知的樣子,食客們笑着,暫時忘記了催菜。
老伍把三十年前的一段經曆說得神乎其神,韓東臨不禁問:“老伍說的是真的嗎?他真的救過人?”
童真的鼻腔不屑地哼出一口氣:“狗掀簾子,全靠一張嘴。”
不過也多虧了老伍穩住了大局,童真勉強應付過這波客流。下午沒時間休息,他又去市場補充采購了一批食材和酒水飲料。
老伍用桌角撬開兩瓶啤酒,就着沒賣完的涼拌菜和花生米吃了起來。他不把自己當外人,還招呼韓東臨一起吃。老伍對那一連十把清一色一條龍的“奇迹”念念不忘,話裡話外暗示兩人再去玩一把。
韓東臨埋頭掃地,對他的撺掇沒反應,好像聽不懂一樣。見童真回來,老伍失落地咂摸了一下嘴,關上了話匣子。
童真拿了一罐冰可樂,坐下來一邊喝,一邊盯着老伍看。
老伍摸摸臉,問:“咋啦?臉髒了?”嘴角粘了一粒芝麻,他摘下來放進嘴裡,
“你咋來了?”
“這大門敞開着,我咋不能來?況且,要不是我,你這打擁堂搞不轉喽,”老伍眨巴眨巴眼,說,“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不如你招我做小工,工資不要多的,三千一個月,再加五險一金。”
童真嗤笑道:“你是我兄弟,還是我老漢兒?”
老伍把胸脯拍得“咚咚”響,說:“我真心把你兒子。”
韓東臨扔開掃帚,叉腰擋在童真面前,陰沉沉地說:“我才是童真唯一的員工。”他的臉一挂,殺氣蒸騰而出。
老伍讪讪道:“開個玩笑嘛……”
晚市開始,人比中午還多。
看着滿堂無數雙巴巴望着他的眼睛,童真頓時覺得手裡的大勺都重了三分。
有了老伍、韓東臨和鄭藝三人跑堂,童真幹脆一頭紮在廚房,專心炒菜。
不停地起鍋、裝盤,中間連火都來不及關。鍋一離開,竈台的火苗蹿得高高的,很快又被回來的鍋底壓扁,不甘心在鍋底扭動掙紮。
三月初,春寒未盡,外頭的客人羽絨服還沒脫,童真隻穿着一身單衣,鼻尖和額頭還不斷滲出汗珠,還未滴落就蒸發了。
鄭藝跑進來,說:“童哥,外頭來了一幫人,領頭的說是你老丈人,要給安排個包廂。”然後又小聲嘀咕:“剛開業那兩天不來捧場,偏偏越忙越來湊熱鬧。”
童真擰起眉頭,心裡為難:三個包廂都已經在下午預定出去了,這可咋辦才好?
他關火起鍋。整整一大鐵鍋的辣子雞,分裝入三個比臉還大的盤子裡,被老伍和韓東臨搶着端走。童真沖了把手,一邊用圍裙擦着手,一邊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