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樹領着一幫與他同齡的男女堵在門口。他見童真迎出來,扭頭對身旁的人說:“瞧好喽,跟着我,不僅用不着排隊,連錢都不用付。”
他大聲說:“童真,快給安排個包廂。我今天專門帶老同學來吃飯,給你的新店捧場。”
童真搓着手,略微弓着腰,說:“爸,我不曉得您要來,包廂已經都訂出去了。大堂還有一個大桌,要不您坐那兒?”
林樹指着一間房門敞着的包廂,說:“這裡不是還空着的嘛?”
“過十分鐘人就來了。”
林樹身後的一個男人說:“林科長,我看你女婿忙着賺錢,顧不上咱們,不如換一家噻。”
林樹一屁股坐進包廂的上位,拍着桌子,說:“童真,你要是當我是你老丈人,這一桌就給我安排上。”
沒等童真發話,林樹大手一揮,吆喝着大家落座,說:“快坐、快坐下。就當在家裡,别和我客氣,想吃啥子喝啥子就點,我都給安排上。”
老伍提着一壺茶水,站在門口觀望。林樹指着他,喊服務員進來點單。
見老伍不挪步子,林樹不耐煩地招手:“老頭,喊的就是你,别愣着了,趕緊過來!”
輪輩分,咱倆一樣大。老伍的眼睛一眯,鼻翼微微張開。童真看出他心裡沒憋好話,趕緊接過茶壺和點菜本,讓老伍去招呼别人。
林樹的手指頭戳着菜單,不滿道:“就這麼兩三個菜,怎麼夠吃?”
他把菜單放一邊,說:“我說,你記下。除了招牌辣子雞來兩份,還有毛血旺,麻辣牛蛙,水煮牛肉,粉蒸排骨、酸菜魚……”
“爸,廚房沒備這麼多菜……”
“菜不夠去買不就成了?我們不趕時間,老同學好久沒聚,正好聊聊天、叙叙舊。”林樹想了想,又說,“再炒兩蔬菜,還要兩紮鮮榨玉米汁,一箱山城啤酒,兩瓶十年山城老窖。”
童真無話可說,像小學生聽寫課文一樣,一一記下林樹報出的菜名。
鄭藝候在包廂門口,聽見裡頭的對話,小聲嘀咕:“貓爪子進魚缸,大撈一手。光是一瓶十年山城老窖,就得上千。”
見童真垂頭喪氣地出來,鄭藝詫道:“你還真慣着他喃?”
童真歎了口氣,從收銀台裡點了一沓鈔票,連同菜單一起遞給他,說:“除了辣子雞,其他酒菜你去街頭飯店打包。從後門走,别讓他們看見。”
原本預定包廂的客人來了,是一對年輕的男女。童真賠笑道歉,還許諾打五折,希望把座位換到大堂的小桌上。
男人看女人臉色,女人沉着臉不吭聲。
男人小聲對童真說:“老闆,我來你家吃好幾回喽,你就這麼回饋老客戶的?”
又說:“今天是我第一次約會,就想要個安靜的地方談談心。大堂這麼吵,說句話都要喊,咋個深入了解嘛?”
童真慚愧不已,隻能再道歉:“實在對不住,今天确實有特殊情況。”
男人:“我沒意見。關鍵是看她。”
女人撩了一下明顯是精心打理過的卷發,皺着眉頭說:“煙氣氣好重哦,我不要在大堂吃嘛。”
男人:“好好,那我們走。我記得前頭還有一家西餐廳,我請你吃牛排。”
童真無奈地送走兩人。
過了晚上八點,大部分客人都走了,林樹還在包廂裡擺龍門陣。今日他做東,整張桌子就數他嗓門最高。
林樹喊道:“服務員,服務員!”
童真推門進去。包廂裡烏煙瘴氣,雞骨頭吐得滿桌都是。
“趕緊添水,沒見茶壺都空了噻?”
他的話興比酒興還濃。見童真低眉順眼地給自己端茶倒水,他摟住對方的肩膀,說:“我這個女婿呀,沒爹沒媽,要錢沒錢,要學曆沒學曆,按理說,連我家閨女的手指頭都配不上,可我這人厚道、心善,不僅同意他們的婚事,一分錢彩禮都沒收。”
衆人紛紛豎起大拇指,說遇到林科長這樣開明厚道的家長,是童真的福氣。
林樹晃晃童真的肩膀:“童真,你說說,我說得對不?”
童真微微點頭。
林樹對他的回應不是很滿意,又問:“童真,當着大家的面,你表個态。你願不願意把我當親爹一樣孝敬,等我老了,别說是端茶倒水,就是端屎倒尿,你也心甘情願?”
童真的手緊緊地攥着暖水壺的把手,像被衆人的目光定住一樣,半響沒動靜。
林樹有點醉了。他一醉,脾氣就大:“咋了,我給你臉你不要,還給我擺鼻喃。”
童真低着頭,小聲吸了一下鼻子,忽然覺得有點委屈。
這時,外頭傳來韓東臨的聲音:“童真,預訂的雞送來了,快來簽收。”
童真如蒙大赦,趕緊放下水壺,逃似的跑出包廂,去店門口指揮送貨的面包車倒車卸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