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他所述,當年在洪水裡救起的姑娘叫小玉。小玉說,等她畢業了,就來找他,和他領證結婚。十多年過去了,别說是年輕姑娘,就連寡婦也沒來找過老伍。童真笃定,小玉不過是這個老光棍臆想出來的女人而已。
童真:“你好好想想,到底哪裡來的?”
老伍摸了摸藍寶石,把項鍊遞給童真,忍痛說:“給你了,你拿去買變形金剛嘛。”
大概是鬧得太累了,老伍趴回床上,呼呼大睡。
一覺睡到日頭偏西。他砸吧着嘴起床。他走出房間,見童真坐在破沙發上,先是唬了一跳,眼睛裡掩蓋不住的喜色:“你咋來啦?”
“我是哪個?”
“你是童真啊。”
見老伍眼神清明,童真暗松了一口氣。
餐桌上已經擺好飯菜,老伍一看就知道是童真的手藝。他流着口水坐到桌旁,帶着慣性去夠酒瓶,卻摸了個空。
“以後不準喝酒!”趁老伍睡覺,童真把屋子收拾了一遍,順手把酒全扔了。
老伍一點也不惱,笑呵呵地吃飯。
“你吃吧,我回了,晚市要開喽。”
童真沒等他吃完就走了——趁他想起項鍊之前。
一路上,項鍊在懷裡捂得熱熱的。他時不時拿出來,翻開墜子,打量裡面的照片。照片裡的女人長得端莊标緻,眉梢眼角漾着慈母的溫柔。他見過她,是當初在莊園裡看到的合影裡的那位女人,也就是韓東臨的母親。
在老伍這裡耗了一下午,都沒空備晚市的菜,童真幹脆關門閉店。
提前閉店,夜還有很長。
韓東臨不覺得無聊。他坐在畫布前,一手舉着畫筆,一手托腮凝神。落地台燈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斜斜地鋪到牆面上。
童真坐在他的背後,看着他的背影,反複摸着藏在前襟兜裡的項鍊,還是沒有拿出來。
他歎息似的開口:“阿東啊……”
“嗯?”
“如果你有錢了,會幫我還掉馬經理的債麼?”
“當然喽。我的錢就是你的錢。”
聽見卷簾門拉開的聲音,韓東臨回頭,問:“你去哪裡?”
童真看着他的眼睛,柔聲說: “我去辦點事,你乖乖守店,好嗎?”
韓東臨的手上未停,繼續調着顔料,說:“明早我想吃街頭那家的鍋盔和紅油抄手,能給我帶嗎?”
童真點頭說好。
韓東臨笑了,笑容绮麗溫暖。
“明天見。”
“明天見。”
童真走出門口,忽然回頭看他。
他在光裡。自己在夜裡。
兩個人好像在兩個世界。
-
希爾頓酒店頂樓的健身房。
馬經理“吭哧吭哧”地踩着橢圓機,肉嘟嘟的鼻頭墜滿了汗珠,好像挂在櫥窗的一根正在滴油的燒臘。
童真站在橢圓機旁邊,欲開口,馬經理連忙擺手說:“等一下,就一下!”
機器的屏幕數字一跳,消耗熱量從299跳到300千卡,馬經理立即跳下橢圓機,來不及擦汗,猛猛地嘬起奶茶。
“你來找我,是來談簽約的事嘛?”馬經理眨巴眨巴小眼睛,期待地看着他。
童真搖頭,說:“是來還債的。”
他伸出手,翻開掌心的手帕,亮出鑽石項鍊。
馬經理眼睛一亮。他眯着眼睛,把項鍊對着燈光看了又看,啧啧稱贊。
“鑽石都是碎鑽,不值啥大錢。難得的是墜子上的藍寶石,估摸至少七克拉。工藝精巧,螺絲殼裡做道場,指甲蓋大的地方能鑲進一張照片。看這風格,是個老物件。不錯,真是不錯!”
“我拿它來抵債。”
馬經理的眼珠子一轉,大手一揮說:“成!給你折算成三十九萬。”
說完,他把項鍊戴上脖子,還把墜子藏進運動衫裡。于是,薄薄布料上,原本凸起的兩點之間又多了一點。
童真惱道:“你是拼夕夕嘛,砍了一刀還有一刀?”說着話,他有力拍了一下橢圓機。
橢圓機的屏幕亮起紅燈,一個AI女聲報警:“您的運動量已超标!您的運動量已超标!”
數值蹭蹭往上漲,從“300”徑直漲到“1000”。
童真目瞪口呆。
馬經理摸摸圓滾滾的肚子,笑道:“嘿嘿,看來我今天還可以再吃塊蛋糕。”
又說:“就沖這塊蛋糕,最後一萬也免了。”
說完,馬經理拿出欠條,當面撕了。
心裡的一塊石頭落地。
童真還擔心他會追問項鍊的來曆,沒想到馬經理一句也未提。再一想,才意識到這正是對方的雞賊之處。
去電梯間的路上,童真看見一個熟悉的房号,在門口伫立了片刻。
情人節那天,他在這裡碰巧遇見韓東臨。韓東臨還幫了他一把。想起當時滑稽的場面,童真忍不住笑了笑。
不,等等。
一個念頭閃電般劈過腦海:他見到的是韓東臨還是賈東?
賈東說,在韓東臨失憶前,他隻是偶爾在半夜中出現,如草尖的露水,天一亮就消失了。按他的說法,那天給他開門的,是韓東臨才對。
但是,如果他說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