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倆快走到門口,斜刺裡竄出一人來,踉跄了兩步,摔倒在地。他的左耳被紗布包着,一圈繃帶繞過臉,在頭頂上紮成一個蝴蝶結。襯衣因為太花,看不出有沒有粘上血迹。
忽然冒出一個古怪的人,邊上的人自動往後退了兩米。
“爸爸,他受傷了嗎?”西西小聲問。
“西西,你站在這裡别動。”
童真走過去,蹲在怪人邊上。那人側躺在地上,眼睛緊閉,一動不動。
左右沒有看見工作人員,童真把旁邊一個雕塑展品的隔離帶挪過來,圍在男人的四周。
正躺在空調風口,怪冷的。童真脫下風衣,蓋在男人身上。
“爸爸,給。”西西把自己的小書包遞給童真。
童真用書包把男子的頭墊高,防止壓迫到傷口。
正要打救護電話時,一個工作人員終于現身。他舉着一塊不鏽鋼牌牌,立在隔離帶邊上,然後又消失了。
童真無語。
“《無語!》”史陽“哈哈哈”笑道,“原來是宋大師的行為藝術。果然很讓人無語。”
聚光燈下,男人靜靜地躺着,被繃帶和紗布包裹的五官居然給人一種安詳的錯覺。
“爸爸,你說他像什麼?”
童真還沒反應過來,史陽搶答:“一隻耳。”
西西瞪大眼睛,驚奇道:“你也看過《黑貓警長》?”
史陽眨眨眼,小幅做着打拍子的動作。
一大一小忽然齊唱道:“啊哈哈,啊哈黑貓警長,森林公民向你緻敬,向你緻敬……”
西西不怕史陽了,甚至覺得他是個不錯的朋友。于是。他把手肘上的焦圈小心取下來,放到史陽的手上。史陽手腕太粗,套不進去,隻好咔嚓咔嚓吃掉。
童真打斷兩人,說:“不對,不對,一隻耳壞的是右耳。”
史陽把幹巴巴的焦圈費力地咽下去,說:“我怎麼記得是左耳?”
西西努力思考:“一隻耳是壞人,我覺得他不是。”他蹲在隔離帶下方,輕輕摸了一下耳朵上的紗布,小嘴“嘶”了一聲,替他疼的樣子。
如同摁到某個開關,男子像被電流擊中般渾身抽搐起來,嘴角溢出白色的泡沫。
西西縮到童真身後,被吓得大哭。
衆人紛紛豎起大拇指:“宋大師的作品果然出人意料、不拘一格。”
史陽喊道:“什麼狗屁作品,他這是癫痫發作!”
“鏟鏟個行為藝術,都散開!”童真掀開隔離帶,驅趕人群。
史陽三步并作兩步上前,翻正他的身體,将他的頭側向一邊,然後解開衣扣。童真從小書包裡找出手帕,将他嘴邊的液體擦幹淨。
工作人員終于重新現身,把男子擡到擔架上,送出展廳。
西西很擔憂:“爸爸,他會好起來嗎?”
史陽:“别擔心。癫痫不是大毛病,靜躺片刻就好了。”
童真:“你咋曉得他得的癫痫?”
“蔓蔓以前攀岩,摔傷過腦袋,從此得了這個病,”史陽一臉懊悔,“都怪我沒有照顧好她。”
童真:“她在天有靈,能明白你的心意。”
他說的話很誠懇,帶着撫慰人心的力量。史陽吸了吸鼻子,說:“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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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真領着西西往公交車站走,被史陽喊住:“這個點回城的公交車好擠。我有車,送你們一程!”
他的手指晃着鑰匙圈,車鑰匙上一排圓圈在陽光下熠熠發光。
童真和西西商量:“巨龍車很擠,我們搭史叔叔的車回去,好嗎?”
西西用力搖頭:“不,我最喜歡巨龍車!”
史陽遺憾地搖頭:“可惜了,你們失去了一個欣賞豪車的機會。”
等了許久,一輛公交車“铛铛铛”駛來。西邊的落日像一個磨盤被它馱在背上。它停下時,“噗嗤”一聲,噴出一口氣,然後張開大口,把童真和西西,包括一幹等車的人都吸了進去。
人好多呦。
西西被擠在一堆屁股縫間,憋得滿臉通紅。
童真低頭問:“你還喜歡巨龍車嘛?”
西西緊緊抱住童真的大腿,大聲說:“喜歡!”
開着開着,大家齊齊往前一擁,又往後一仰——巨龍車停了。
司機一邊罵罵咧咧地下車,踮着腳舉着一個叉子,試圖把掉下來的“辮子”搭回電線上頭。試了幾回,不成功,他抻着粗脖子喊:“又歇菜兒喽,老子不幹了!大夥自個兒想辦法回去吧!”
一輛“老頭樂”跟着停了。
史陽探出腦袋,朝童真和西西揮手。
童真摸了摸眼睛,還以為自己眼花了。
“一、二……”西西激動地說,“爸爸,它有五個圈!”
站童真邊上一大爺問:“你們到底走不走?不走我上了啊。”然後扭頭問史陽:“五棵松去不去?”
史陽拒載:“我是專車。”
大爺翻了個白眼。
童真猶疑:“你這車能跑高速嘛?”
“甭門縫裡看車,把車看扁喽!這可是我親自設計的汽車,嵌入了人機互動程序,還有智能防撞系統。”為了證實自己所言非虛,史陽踹了一腳輪胎。
他的腳還沒落地,車燈閃爍,AI女聲警報響起:“碰撞警報!碰撞警報!”
史陽狂按鑰匙,“老頭樂”還是和祥林嫂一樣循環警報。他直接拉車門,車門不讓開,雨刮器還 “嗞”了他一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