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陽打開了話匣,一路上滔滔不絕地闡述自己的構想。童真對他嘴裡頻繁冒出的專業詞彙一無所知,但明白了他的意圖——他不希望殺死餘蔓蔓的車禍再發生在其他孕婦或孩子身上。
程秘書候在畫室的門口,臉黑黑的,頭頂似有烏雲籠罩。
被童真輕推了一下,西西才敢上前,表情怯怯的。
童真:“家長可以旁聽嗎?”
程秘書很絕情:“不可以。”
史陽朝裡探頭探腦,問:“不是家長,可以旁聽嗎?”
程秘書冷冷的目光射向史陽:“你說呢?”
史陽脖子一縮,嘿嘿笑:“我就随便問問。”
她向西西伸出手。西西輕輕把小手搭在她手心,一步三回頭地進去了。
史陽遺憾地歎息一聲,嘀咕:“看來,宋大師的簽名是要不到了。”童真貓腰,順着牆根溜出去。史陽跟上。
兩人做賊似的蹲在畫室的窗沿下。
史陽:“你要幹啥?”
“我不放心,我要看一眼。”童真扒着窗台,緩慢地升起上半身。
又對上程秘書要殺人的眼神:“不準偷看!下午四點來接。”
史陽拉起童真,落荒而逃。
“走啦,娃娃交給宋大師,有啥不放心的?”
童真心想:我不是不放心,我是不甘心。他看過無數遍韓東臨畫畫。隻要讓他看一眼宋丹青作畫的姿勢,他就能判斷,他到底是不是他。
見童真神情郁郁,史陽邀請他去關愛媽媽的總部參觀。
童真的心思被轉移了:“總部?我真的可以嗎?”對于王棋、姚萍等“關友”們來說,總部相當于耶路撒冷之于□□教,是可供朝聖的聖地。
史陽:“在市中心最繁華的CBD,稍微有點遠哦。”
“不怕,反正西西上課,我白天也沒事可幹。”
下車。
史陽摁下鑰匙,老頭樂“嘀嘀”叫了兩聲,鎖上車。
童真仰頭:高聳入雲的高檔寫字樓。藍色的玻璃幕牆上,倒映着藍天白雲。
“果然名不虛傳,關愛媽媽的總部好豪華哦。”
史陽嘿嘿一笑:“這裡的保安是我粉絲,讓我免費停車。跟我走。”
走進旋轉大門,穿過大堂,又走出感應玻璃門。他們穿過豪華的寫字樓,在小路裡拐來拐去,最後停在一棟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紅磚小樓前。
若不是紅漆的木門上挂着“關愛媽媽”的牌子,童真以為這是哪個拆遷釘子戶的家。
門口的舊沙發上,一個胳膊上紮着紅袖箍的大媽歪頭打瞌睡。
“這是總部?”
史陽“噓”了一聲,像在主人腳下偷食的小狗,蹑手蹑腳地經過大媽,往裡溜。
大媽忽然睜開眼睛,揪住史陽的衣擺,怒目圓睜:“小史,上個季度的租金啥時候交?”
史陽“哎呦呦”求饒,說:“張姨,明兒,趕明兒就交。”
“我最後信你一回。”大媽松手。她注意到站在一旁的童真。童真乖巧的長相很合她的胃口。她的臉色稍霁,問:“你朋友?外地來的?”
史陽:“嗯嗯!”
大媽:“茶水間裡,我留了一筐橙子,記得拿出來招待你朋友。”
史陽:“好嘞!”
史陽推開門,童真跟着他走進去。
樓下是大開間,貼牆擺了一圈工位,目測能坐十多個人。但此時進去,沒有一個人坐在位置上。不是在中間的球桌上玩乒乓球,就是三兩站着嘬着奶茶閑聊,時不時發出肆意的笑聲。
一個乒乓球迎面砸向史陽的腦門,被他靈巧地躲開。
童真以為,史陽的出現會讓大家安靜。沒想到,史陽好像隐形了一樣,每人搭理他。
史陽不以為意:“我們的企業文化是快樂辦公。不用搭理他們,我們上樓。”
木質的樓梯嘎吱嘎吱響。
樓上沒有打通,有好幾個房間。一間是茶水間,一間是史陽的辦公室,還有一間是員工休息室。隔着半掩的門,童真能聽見此起彼伏的呼噜聲。
終于有人注意到史陽的到來。一個娃娃臉男生追上來,說:“老史,有人找你,連續打了好幾個電話了。”
史陽:“哦,哪裡的電話?”
“自稱是韓氏集團的,說要和你談一筆交易,交易文件已經發到你郵箱。”
史陽敷衍:“知道了,隔會兒再看。”
史陽的辦公室出人意料的整潔、幹淨,地闆上、桌子上纖塵不染,玻璃像沒有一樣幹淨,一盆君子蘭和一盆栀子花正在盛開,散發着濃郁的香味。
貼牆擺着一張單人床,被子疊成豆腐塊。
牆上挂着一幅照片。如果童真沒猜錯,照片裡的女人是餘蔓蔓。
史陽打開電腦,點開郵箱,神情變得凝重。
童真:“發生什麼了?”
史陽:“有人想要收購我手裡關愛媽媽的股份,條件優渥。如果我同意,我将是下一個億萬富翁。”
童真:“是韓氏集團?”他猜想,打電話找他的,應該就是林珊吧。
史陽點頭。
“那你會同意嗎?”
“不會,”史陽的視線掠過牆上的照片,說,“這是蔓蔓的心血,無論如何,我都不能賣。”
又忿忿地說:“況且,我讨厭韓氏集團!撞蔓蔓的車,就是韓氏集團下屬江北一汽造的。刹車失靈的垃圾!”
征得史陽的同意,童真拍了幾張與史陽的合照,發給王棋。王棋激動得啊啊叫。看到史陽堪稱清貧的辦公兼生活環境,王棋充滿憐愛:“替我抱抱史先生!”
臨别時,童真抱了抱史陽。
史陽忽然鼻子一酸,說:“你身上的味道,和蔓蔓的橙子味香水好像。”
童真聞聞自己的手指——剛剛剝了橙子,忘洗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