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真翻閱網上的評價:“有沒有可能是因為宋丹青喜歡它的芋泥系列?”
唐栗:“你别瞎說!宋總既是偉大的藝術家,也是卓越的企業家。他的每一項決策都是經過深思熟慮,不可能這麼任性!”
童真不信,但不再反駁。
唐栗随即找了一家分店,假裝普通客戶,點了兩杯招牌芋泥奶茶。在等待出餐期間,唐栗和店員搭話,旁敲側擊地問一些原料采購、制作工藝、銷售量之類的問題。
兩人坐在馬路牙子上喝奶茶。唐栗默默觀察這家店的客流和銷售情況,和資料裡說的基本吻合。
唐栗:“你覺得怎麼樣?”
童真:“芋泥能吃出來是手工做的,細膩中帶有一些顆粒感,還可以。”
唐栗:“我是問你,有沒有發現什麼問題?”
童真又咂摸了幾口:“奶蓋的口感不太好,摻了至少三成的植物奶油;抹茶粉有點苦,不像是進口的宇治抹茶,大概率是國産的。”童真打開蓋子,仔細聞了聞,又說:“芋泥不是當天現做的,是批量預制,冷凍包裝的。”
唐栗震驚:“你确定?”
童真笃定:“我以前有個朋友是做奶茶的,和我講過,這行裡的彎彎繞繞可多了。”
“但這隻是你的主觀判斷,我們又沒有證據。”
童真笑:“你想要證據,有什麼難的?”
他領着唐栗,繞到奶茶店後面,從一個大垃圾桶裡找出幾個塑料包裝袋:“喏,他們所謂的純動物奶油、進口抹茶粉都在這裡呢。”
唐栗胃裡湧起惡心:“生産日期都過期半年了!”
童真若無其事地吸了一口奶茶,說:“所以,你确定宋丹青的投資決策是理性的結果?”
唐栗把電腦搭在盤起的大腿上,嫉惡如仇地敲鍵盤:“太過分了!這樣的破公司還估值一個億?把我們宋氏當冤大頭耍嘛!堅決不能投。”
從奶茶店回辦公室,唐栗馬不停蹄地修改項目盡職調查報告。童真坐在一旁靜靜地看着,神情比輔導孩子寫作業的家長一樣認真。
他時不時問一些很小白的問題,比如合并資産負債表和母公司資産負債表、歸母淨利潤和淨利潤的區别之類的,唐栗回答了一兩個之後,就沒有耐心再搭理他,直到童真指出一項數據上的錯誤,唐栗對他的态度又好了一點。
夜幕再一次降臨。透過茶水間的落地窗邊,可以眺望不遠處環形高架上緩慢的車流。紅色的尾燈把路面映得通紅,好像一根燒紅的曲别針。
唐栗唏哩呼噜地嗦泡面,問:“你怎麼知道那個數錯了?”
童真:“我昨晚在你給我的資料上看過。我以前開餐館,每晚都要盤賬,對數字比較敏感。”
唐栗:“你有餐館,為啥還來打工?創業失敗啦?”
童真搖頭:“它好着呢,隻不過已經不屬于我了。”放在手邊的手機屏幕被一條垃圾短信點亮。屏保是正在畫畫的西西。小人兒坐在比自己還高的畫架前,蹙着細眉,一本正經,可愛極了。
唐栗:“好可愛!你兒子?”
童真把西西的照片翻出來給唐栗看:“我是為了他,來這裡工作的。”
唐栗一邊喝着泡面湯,一邊左右滑動相冊,沒有言語。
吃完泡面,唐栗把兩個泡面碗疊在一起,壓扁後扔進垃圾桶。回到坐位上,唐栗忽然扭頭看童真:“你坐那麼遠幹啥?”
童真:“明明是你讓我——”
唐栗:“你坐近點,不然我解釋還得多費力氣。”
童真發現,唐栗雖然語氣還是惡劣,但耐心強了不少。許多童真沒注意到的問題,他都主動提出來一一講解。
頂樓辦公室。
看着空空蕩蕩的辦公區裡,童真和唐栗兩人擠擠挨挨在一張桌子前,宋丹青有點坐不住。他在辦公室裡跺了兩圈步子,最終推門下樓。
走到投資部的大門,看見童真的背影,宋丹青搭在金屬門把的手忽然遲疑。
似乎對背後灼熱的目光有所感應,童真回頭。宋丹青趕緊側身藏在一棵發财樹後面。
唐栗敲下最後一個字,有氣無力地宣布:“終于完成!”他吩咐童真打印裝訂,放在彼得的辦公桌上。
經過前幾天的觀察,童真已經學會了打印和裝訂文件,這點任務難不倒他。
聽見打印間裡機器吞吐紙張的聲音,宋丹青才推門走進,立在唐栗的身邊,默默打量他。
唐栗從座位上站起來,結結巴巴地:“宋、宋總,您怎麼在這裡?”
宋丹青看了一眼電腦屏幕:“滿漢全席項目?”
唐栗連忙解釋:“就是喜唰唰奶茶的B輪投資項目,滿漢全席是我為了項目保密,給它取的代号。”
宋丹青不置可否,問:“你叫唐栗,畢業于華城财經大學,入職三年?”
唐栗激動得要昏過去:“是的。”
“正常情況下,大學畢業生工作兩年後就可晉升至P6,你為什麼還是P5。”
唐栗撓了撓花白的鬓角,說:“我做砸了好幾個項目,彼得不高興……”
又說:“不過,那幾個項目我深度懷疑财務造假,沒投是好事。話說回來,我個人覺得,我們部門的考核指标設置的不太合理,盲目以項目成敗為核心,不利于風險防控,也會給投後管理帶來很大難度……”
童真抱着熱乎乎的文件回來,見唐栗在桌前捶胸頓足,喃喃自語:“我真是服了,白說了那麼多話,連簽名都忘了要一個!”
童真抽了抽鼻子,空氣裡還殘留淡淡的熟悉的味道。他心念微動:“剛剛誰來過了?”
唐栗搖晃童真的肩膀:“宋總!宋總居然還記得我!我,一個P5,公司裡有五千多個P5,宋總偏偏記得我!”
童真看看懷裡的文件,慶幸與宋丹青錯過的同時又莫名覺得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