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雲橫和定王見了面,氣氛略有凝重。
定王不冷淡,也不熱絡,隻公事公辦似的地,同他說些場面話:“相識多年,總算有機會請到世子”,“今晚私宴,隻一些家常便飯,菜品不豐,接待不周之處,還望世子海涵”。
幾句不痛不癢的客套話說完,兩人便沉默着走向閣樓。
宴會場設置在高閣最上層,此處是專程用來接待達官貴人的房間,裝潢十分奢華。
寬闊廳堂内,金石絲竹已經舞動,裙擺翻飛,酒香四溢。
除了宋世子,定王還邀請了幾位素來交好的世家公子——
司馬府,司徒府,以及幾個公卿之家——都是朝中重臣之子。
這些勳貴公子雖隻是年輕纨绔,此時并未在朝中擔任要職,但和定王交好,便已表明家族态度——
皆為貴妃一黨。
這場宴會,宋雲橫心中冷笑,除了試探,說不定還暗含挑釁,中局時會給他出難題。
不過正好,他本就打算讓天下人都知道,他不再和周時揚為伍。
人多,熱鬧,求之不得。
賓客來齊,鐘聲一鳴,宴會開席。
青竹苑給這些世家公子們安排了陪酒的美人。
宋雲橫是侯府世子,後來又封侯,挂帥,乃至封王,早已見慣大場面,此類酒宴,随随便便就能應付。
酒妓在他旁邊坐下,他也自在随意,毫不局促地同美人飲酒閑談。
天文地理,詩詞歌賦,随便什麼都能說上兩句,将美人哄得盈盈巧笑,芳心浮動。
衆人正在飲酒,倏然間,一隻玉杯墜落地闆,清脆撞地聲和水濺衣袍聲同時響起,還有男子怒罵之音:“你什麼意思!區區賤婢,竟敢在本公子面前矯揉造作,擺譜拿喬?”
這一聲如巨石投入水中,瞬間激起驚濤駭浪。
絲竹歌舞即刻停了下來,賓客們的談笑也停了下來,紛紛将目光投向他。
歌舞喧嚣的大廳瞬時寂靜。
宋雲橫同樣好奇,側目看向這人。
這個人,倘若沒記錯,乃司徒家的四公子。
出身高貴,但喜好聲色,胸無大志,是個碌碌庸才。
司徒公子指着身邊女子大罵。
女子深埋着頭,瑟瑟發抖,泫然欲泣。
衆人聽了幾句,很快明白事情的起因:司徒公子好色,席間對酒妓動手動腳,要扒人衣衫,摸人□□。
那酒妓不從,惹怒了司徒公子。
今晚赴宴的,全是豪門公子,身份無一個不尊貴,青竹苑如何開罪得起。
鸨母伏跪在地,朝貴客道歉,倉惶解釋:這妓子是新來的,身子幹淨,才安排來伺候各位貴人。
隻是,未經人事的處子,害羞扭捏在所難免。
鸨母趕忙另外換了一個酒妓來伺候司徒公子。
司徒公子卻不願就此事了。
“新來的妓子,還是未調/教好的處子?”司徒公子惡狠狠道,“本公子來替你們青竹苑調/教!”
随後下令:“把人拖下去,交給我的那幾個随從。讓他們好好調/教一番。”
年輕酒妓吓得臉色慘白。
幾個同為酒妓的女子看得于心不忍,可惜一衆達官貴人隻冷眼旁觀,無人替她說話。
青竹苑的雜役進了屋,正打算将人拖走,好盡快平息司徒公子的怒氣。
忽聽一個清越聲音道:“等等。”
聲音不大,卻平靜沉穩,透着令人不敢不從的威儀。
宋雲橫叫停了雜役,将酒杯朝桌案上咚的一擱:“這妓子我看上了。”
他看了一眼抖縮的年輕女子:“坐我旁邊來,給我斟酒。”
之後才漫不經心撩起眼角,朝司徒公子道:“王公子想必不會介意?”
司徒公子愣了愣,看向定王。
定王神色平淡,未置一詞——這意思是叫他别多事。
司徒雖是三公之一,地位仍比不上皇親國戚,手握兵權的鎮南侯府。
沒有定王撐腰,司徒公子不敢和侯府世子硬碰硬,隻好讪讪一笑:“既然宋世子看上了,她就是世子的人。”
他惡狠狠朝向年輕酒妓:“還不快去世子的桌上,陪世子喝酒!”
酒妓跪在地上,早已吓得身子僵硬,手指緊緊捏着衣擺,一時動不了。
宋雲橫朝自己身邊的酒妓一揚下颌:“去扶一下。”
新來的酒妓才被人從地上扶起,坐到他身邊。
受了一場大驚吓,坐下後,酒妓臉色仍舊蒼白,縮在桌案角落。
宋雲橫也不理會她,隻在重新響起的金石絲竹聲中問身旁美人:“這新人什麼來曆?”
他毫不避諱,刻意讓新來的酒妓聽到。
他聲音含着冷意時,有種震懾人心的威儀,而此時溫雅平緩,透出一種穩定心神的暖意。
和這歡場上的人都不一樣,凜然端方,不含半分狎昵。
新來的妓子緊縮的手指蓦的一松,似乎找回了一絲活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