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很高興嗎?”甯知遠笑得有一絲絲腼腆,像個十七八歲的毛頭小夥子一樣,“你看出來了?我有那麼明顯嗎?”
謝予臻眼睛危險地一眯,如此說來果真有事瞞着他。
在他不知道的某個時候,他最忠心耿耿的狗結識了新人。
這個人是誰?
甯知遠會因這個人而脫離自己的掌控麼?
不管會不會,這個人都可以去死了。
謝予臻又給自己斟了一杯酒,借由倒酒的動作狀似不經意地問:“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甯知遠一驚,慌亂中手指碰到茶杯,茶杯翻倒在桌上,茶水肆意橫流。
甯知遠一邊擦桌子一邊幹笑:“哈哈,這個,怎麼說呢,咳咳,也不算是心上人吧,咳咳,就是,就是交了個朋友……還不知道人家心裡怎麼想呢,咳咳咳……”
甯知遠急得咳了起來,不再是冷酷的殺手模樣,倒像個什麼也不懂的小孩。
在愛情面前,再厲害的男人都會變成小孩。
生平第一次陷入愛情的甯知遠隻有手足無措,膽戰心驚,如履薄冰。
“咳咳咳……”甯知遠掩嘴輕咳。
謝予臻見他這樣子,哪還不知道怎麼回事。
“你的咳疾還沒好嗎?我記得很久了吧?五年?”
甯知遠回憶道:“六年整了。”
六年前的初春,謝予臻去偏僻無人煙的郊外林子裡打獵,中了刺客埋伏,差點喪命,危急關頭甯知遠替謝予臻擋了一支毒箭,救了謝予臻一命。
後來甯知遠雖解了毒養好傷,但箭矢入肺,就此留下咳疾。
也因為咳疾屬于中毒後遺症,所以晏青雲再怎麼醫術高超也沒法根治。
謝予臻曾請遍天下名醫,都說沒辦法,反正也死不了人,甯知遠就随它去,不甚在意。
謝予臻喝了一口酒,低下頭,略帶感慨地說:“是啊六年了,時間過得真快,當初要不是你,我早命喪黃泉,哪還能坐在這裡喝酒?”
謝予臻擡起頭,“你的恩義,我此生不會忘記。”
“主子說哪裡話,”甯知遠最怕謝予臻表達感激,他這種血性男兒最怕肉麻的話,心思純淨之人,救人不求回報,“我替你擋箭應該的,你是我一生一世都會好好守護的人。”
甯知遠說得很動情。
他是一個不太會說謊的人,特别是在謝予臻面前。
兩個人從小一起長大,沒人比謝予臻更了解他,謝予臻一眼就能看出,他說的是真話。
“那不過是小時候不懂事瞎說的罷了,你現在還這麼想嗎?”
“當然。”甯知遠毫不猶豫地說。
“我不信,除非你發誓。”
“好,我對天發誓,會一生一世永遠守護謝予臻,如有違誓,叫我後半生孤苦無依,纏綿病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甯知遠不怕死,沒說什麼死無葬身之地之類的話,他說纏綿病榻,求死不能,對他來講已經是最重的誓言。
謝予臻這才露出真心的笑容。
“遠哥,我這回信你不是借着去白龍城的機會偷跑了。”
甯知遠刮一下謝予臻的鼻子,“淨胡說,這是我家,我跑什麼?”說完似乎想起彼此身份,立即收回手,又忍不住對謝予臻說,“就算我跑也帶着你,好不好?”
甯知遠的聲音很輕。
謝予臻真想告訴他,甯知遠,你根本不知道你骨子裡多麼溫柔善良好欺負,你這個樣子,我怎麼舍得放手讓你自由?
于是謝予臻也笑起來,“那你先去白龍城,我随後就到。”
甯知遠站起身:“事不宜遲,我現在就走。”
謝予臻不舍地說:“不住一晚嗎?我很想你,想和你秉燭夜談。自從我們長大,好久沒和遠哥再住一個被窩了。”
“以後日子多的是,以後再談嘛。”
甯知遠向來是個幹脆的人,不再理謝予臻說什麼,直接往門口走。
“我得趕緊去白龍城追你嫂子了,晚了怕追不上,祝福我吧,哈哈哈。”
甯知遠打開門,剛要邁步,聽見後面謝予臻叫:“等我到白龍城的時候,你可以把她介紹給我認識嗎?”
甯知遠回頭,笑出一口大白牙:“當然可以。”
“那我等你的好消息,”謝予臻一挑眉,“哥哥。”
聽見這一聲許久沒聽過的稱呼,甯知遠心中微微一動,先左右看看,一個人影都沒有,放下一半心,假意呵斥:“不是說好不要再叫我哥哥嘛?”
“可你就是我親哥,一個娘肚子裡出來的,我為什麼不能叫哥哥?”
“好了好了,快别說了,真拿你沒轍,”甯知遠急急地說,“我走後好好照顧自己,我在白龍城等你,保重,”甯知遠最後還是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弟弟。”
甯知遠的身影消失在門後。
“保重,哥哥。”
回答謝予臻的,隻有來回搖擺的門扇。
确定甯知遠走了,謝予臻臉上笑意消失,眼中射出森然的寒意,望着桌上的酒杯,不知在想些什麼。
忽然一揮手,把桌上東西全部掃到地上。
噼裡啪啦一陣響聲,酒壺酒杯紛紛碎裂。
窗簾飄動,半遮半掩間露出謝予臻藏在陰影裡的扭曲面容,他的眼神充滿恨意和痛苦,仿佛深深陷入某些回憶中難以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