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晏青雲選擇咽下湧到嘴邊的話,像甯知遠希望的一樣,說:“你好好地去,我替你守好家,你多多殺敵立功,不必記挂家裡。”
甯知遠抱住晏青雲欣慰地說:“我果然沒看錯你,我就知道你會支持我的,青雲,你真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你乖乖在家,等我回來成親。”
凡是說“等我回來”再幹什麼的,從來沒有幹成的。
不安的感覺愈發強烈,仿佛一條毒蛇般,緊緊纏住晏青雲的心髒。
晏青雲極力想平靜下來,試圖轉移注意力想點好的事情,不好的預感卻如同沉重的石頭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他的心直直墜了下去,落入無底的深淵。
表面上還要裝作若無其事。
他扯動嘴角,露出一個僵硬的笑容。
“我會等你的,我還記得你說,等到我們洞房花燭夜,我會成為你的人,你不在的日子,如果有人想要我,”晏青雲緊緊揪住自己衣領,微微顫抖,“我死也不會給他!”
這句話讓甯知遠想到了什麼,眼神一凝,常年出生入死的戰鬥生涯讓他擁有野獸般的靈覺,敏銳的直覺幾乎成為生存本能,在甯知遠遇險時多次出現,現在晏青雲這副樣子,讓他感覺到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
邏輯上毫無問題,但甯知遠就是感覺不對勁。
而在以前,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曾救過他無數次命。
這使得他也鄭重對待了起來。
“青雲……”
晏青雲卻已經有所決定。
既然甯知遠這邊無法阻止,晏青雲決定從謝予臻那邊下手。
他要親自去鎮安侯府求見謝予臻,請求謝予臻收回成命,并且這件事一定要瞞住甯知遠,免得甯知遠不讓他去。
“甯大哥,事不宜遲,你趕緊收拾行李吧,看看有什麼需要帶的,盡量都帶全了,戰場上可不比家裡。”晏青雲不知道甯知遠其實内心有所松動,反而出言打斷了他的話,“我還有事,要出去一趟,你自己先睡吧。”
晏青雲很怕甯知遠問他出去幹什麼,兩人分别在即,最後一晚,晏青雲還要出去,實在是很奇怪的事,甯知遠要是問了,晏青雲不知道該編什麼才合理。
好在甯知遠并不是強人所難的人,他看得出晏青雲不願意說,既然如此也不勉強,他對他全然信任,不管他做什麼,他都不必問。
“好,你去辦事吧,五月初三,不見不散。”
五月初三是晏青雲生辰,是他們約定好成親的日子。
“五月初三,鷹嘴崖前,”晏青雲仰頭凝視甯知遠,眼中充滿柔情,唇瓣輕啟,許下諾言,“矢志不渝,不見不散。”
晏青雲留下甯知遠一人在家,自己快速下山,獨自趕往位于城東的鎮安侯府。
謝予臻來白龍城上任後,購買了一幢大宅子擴建成侯府,舉家搬了進去。
夜幕如墨,籠罩着白龍城,晏青雲騎着一匹快馬,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獨行。
明月被烏雲遮掩,僅透出一絲黯淡的光芒。
四周寂靜無聲,被無形的壓抑所籠罩。
狂風悄然吹起,卷起塵土與落葉,在街道上盤旋。
街上靜悄悄,沒有一個行人。
兩排燈籠在風中搖晃,發出黯淡的紅光,街道兩邊民居門窗緊閉,從窗紙透出一燈如豆,格外孤獨。
一隻貓咪夾着尾巴悄無聲息地從晏青雲面前掠過,黑色的身影劃出一道弧線,一閃即逝,仿佛是危機來臨前的警告。
晏青雲騎馬駛過一個拐角,回頭望了一望。
陰暗的角落裡,隐隐有身影晃動。
這必是謝予臻安排監視自己的探子,看見晏青雲離家,要回去禀告給侯爺。
晏青雲回過頭來,繼續打馬疾馳。
侯府内。
謝予臻躺在第七房小妾的腿上,吃着小妾剝好皮的葡萄,手裡拿着一根銀筷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銀質酒壺,對面前穿着暴露妩媚動人的舞姬視若無睹。
聽完探子回禀,謝予臻随意地揮揮手,斥退探子,一口吞掉小妾遞上來的葡萄,惬意地閉上眼睛,似醉非醉。
寬敞的大殿之中,燈火輝煌,舞姬們身姿婀娜,衣裳如彩雲飄逸,長袖輕拂,似翩翩蝴蝶。
樂師們坐在一旁輕撫樂器,絲竹之聲婉轉悠揚,如泣如訴。
大殿中彌漫着淡淡的香氣,與悠揚的樂聲和曼妙的舞姿融為一體,營造出一種夢幻狂歡的氛圍。
謝予臻旁若無人地在小妾腿上尋了個舒服的姿勢,“魚兒終于要上鈎了……”謝予臻閉着眼睛說。
“侯爺,”
下人進來禀告。
“晏青雲距離侯府不足十裡。”
“侯爺,晏青雲到達五彩坡,還有五裡。”
“侯爺,晏青雲還有三裡。”
……
一個個人輪番進來。
謝予臻一直假寐,不理不睬。
直到,
“侯爺,晏青雲就在門外!”
謝予臻眼眸猛然睜開。裡面蘊含着一片濃郁的黑暗,如同黑洞一般,能将人陷進去。
“侯爺,是否打開大門迎入?”
“不,等他主動求見。”
天空中,烏雲愈發濃密,翻滾凝聚,如同巨大的黑色海浪,醞釀着一場傾盆大雨。
山雨欲來風滿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