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的天空陰沉沉的,烏雲如墨般翻滾,逐漸彙聚成厚重的黑色棉團。狂風呼嘯,帶着淩厲的氣息,席卷大地。樹枝在風中痛苦掙紮,看上去不堪一擊,随時會折斷。
大自然奮力發出低沉怒吼,雷聲隐隐作響,從東邊滾到西邊,時而遙遠,時而響在人的耳邊。
長街宛如一條沉睡的巨龍,靜靜卧在大地之上。街道兩旁的房屋和店鋪門窗緊緊關起來,等待風雨的降臨。
無星無月,街上黑漆漆的,隻有風在咆哮。
晏青雲獨自騎馬駛過長街,瘦削的身影在黑夜裡格外引人注目,成為這片沉悶景象中一抹獨特的存在。
走到長街盡頭,晏青雲下了馬,站在階下,擡頭望去。
朱紅色的大門高達數丈,門扇厚實沉重,上面鑲嵌着金色的門釘,以及麒麟獸面銜環。
門前兩側矗立着一對石獅子,威風凜凜,守護着這座府邸的尊嚴與榮耀。
大門上方懸挂一塊鑲金匾額,一道閃電劃過,電光照亮“鎮安侯府”四個大字,筆力遒勁,透露出不凡的氣勢,在一閃之後再次陷入黑暗。
兩側的牆壁由青磚壘成,高大而厚實,猶如一座堅固的堡壘。
門口鋪着寬闊的青石台階,曆經歲月的磨砺,光滑如鏡。晏青雲拾階而上,走到門前,猶豫了一下。
真的要進去嗎?
謝予臻叫甯知遠參軍這件事,會不會就是為了引自己去求他?
他此刻或許正在侯府裡等着我自投羅網。
這次進了侯府,還能不能出得來?
一旦進去,可就不由自己做主,沒有自保的籌碼,難道要主動送上門去任人宰割?
可是不去的話,甯知遠就要上戰場了,戰場上出點意外弄死一個人很容易,到時候甯知遠還不是随謝予臻捏扁搓圓,任其魚肉?
如果甯知遠有個三長兩短,自己後悔都來不及。
晏青雲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準備敲門。
想要謝予臻不派甯知遠去龍門關,就需要自己付出代價。
這個代價,自己能否承受得起?
謝予臻會不會要求陪他……
晏青雲的手停住了。
……
“侯爺,晏青雲已到門口。”
下人跪在地下,向謝予臻回禀。
謝予臻懶散地靠在第七房小妾懷裡,頭顱抵着小妾的肚子,半眯着眼睛,一隻手拿着酒杯,另一隻手漫不經心地摘下一顆葡萄,放入口中,慢慢咀嚼,享受着那股清甜的味道。
舉起酒杯,輕輕晃動,斜睨着碧綠的酒液。
他的動作緩慢而悠閑,好像完全不在意下人帶來的消息。
“看住他,”謝予臻晃了晃酒杯,“随時向我彙報。”
“是。”下人躬身退下。
第七房小妾嬌媚地低下頭,與他交換了一個吻,坐起來,為他斟了一杯酒,雪白細嫩的柔夷舉起酒杯:“魚兒既然上鈎了,為什麼侯爺還不收線?”
“你懂什麼,得讓他來求我,才算上鈎,這種時候拼的就是耐心,看他先敲門還是我先開門,誰先主動誰輸。”謝予臻就着美人的手喝了一口酒,“你知道的,我向來很有耐心。”
小妾嬌笑起來,伸出纖纖玉指點着謝予臻的胸膛,謝予臻摟住她的細腰将她放倒,對準嫣紅的臉蛋親了一口。就在小妾以為侯爺會進一步動作時,謝予臻忽又放開了她,自斟自飲,似有些緊張。
雷聲翻滾,越來越近,越來越響,猶如萬馬奔騰。
與雷聲幾乎同時響起的,是門裡面侯府侍衛的腳步聲。
啪嗒,啪嗒,啪嗒……整齊有力。
顯然裡面有人正在集結,隔着一層門闆,晏青雲仿佛看見兩排侍衛正在列隊,等待自己“羊入虎口”。
“咔嚓——”一個炸雷,一道閃電劃破天際,猶如利劍劈開黑暗,瞬間将天空照亮。
“吱嘎——”伴随難聽的響聲,門闆被人從裡面拉開。
門裡果然有兩群侍衛分列兩邊,他們皆穿侯府統一配發的黑衣,被電光照亮的慘白的臉,猶如暗夜中的詭魅。
打頭的暗衛是當初甯知遠進府守門的那個人,得了甯知遠指點後,換了功法修煉,武功進步神速,現今已是謝予臻最器重的心腹。
暗衛在進入暗衛營後會舍棄之前名字,隻有個代号,此人便喚做魏十七。
“晏公子,侯爺有請!”魏十七規規矩矩向晏青雲行了一禮,做足了禮數。
謝予臻嘴上說自己最有耐心,實際上還是沉不住氣,到底是先開了門,一味等待,不符合謝予臻的行事作風,他向來喜歡主動出擊,帶着他一貫的霸氣作風,以勢壓人。
狂風愈加猛烈,吹得塵土飛揚,晏青雲幾乎無法睜開眼睛。
烏雲低沉,随時可能壓垮整個世界。
晏青雲望了一眼黑洞洞的宛如地獄入口的大門,在兩排身姿挺拔神情肅穆的侍衛們虎視眈眈的目光中,一句話沒說,轉身走下台階。
衣角在風中飄揚,幾滴零星的雨滴砸在衣角上。
晏青雲伸手去拽馬缰。
“晏公子!”魏十七慌了,追了一步,想起侯爺吩咐不得對晏青雲不利,硬生生頓住腳步。
“侯爺請您進去,侯爺說什麼事都可以商量,隻要你進侯府。”
晏青雲沒有答話,從拴馬樁上解開缰繩,翻身上了馬。
“晏公子,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魏十七在後面叫着,徒勞做最後的掙紮,“甯總管一旦上了戰場極有可能回不來,難道你不想和甯總管成親了嗎?”
我現在進去,才是真的沒法和甯知遠成親了,謝予臻分明就是故意等我去求他好來拿捏我的。
“駕!”晏青雲雙腿一磕馬腹,馬兒揚蹄,向前一竄。
豆大的雨點滴下來,噼裡啪啦打在地面上,激起一團團小水花。
春天的第一場傾盆大雨,終于落下。
一道閃電劈來,正劈在晏青雲頭頂,他的背影孤單瘦弱,渾身濕透,似乎不堪一擊,好幾次在風雨中搖晃,卻又頑強地始終屹立不倒,穩穩端坐在馬上。
駿馬風馳電掣,漸行漸遠,晏青雲就這樣消失在雨夜裡。
毫不猶豫,幹脆利落。
侯府内,得了消息的謝予臻從小妾身上坐起來,眼睛一瞪。
“晏青雲竟然就這麼走了?”
魏十七低頭回道:“是的,他走得很幹脆。”
小妾從背後撲上來,細嫩的手撫上謝予臻的肩頭,咬着謝予臻耳垂說:“侯爺既然如此想要這個晏青雲,為什麼不直接殺了甯總管,把晏青雲搶入侯府?”
“婦人之見。”謝予臻已經覺得和小妾尋歡作樂沒什麼意思,無情地推開她,冷冷道,“我若親自動手殺甯知遠,必被晏青雲恨上,那我得到的不過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我不僅要得到晏青雲的人,還要得到他的心,甯知遠絕不能死在我手裡。”
謝予臻望了望外面的電閃雷鳴。
“來人,給本侯備馬。”
謝予臻騎上自己的戰馬,從大門疾馳而出。
天空中電閃雷鳴,風聲雨聲一陣緊似一陣,天地之威下,人是那麼渺小。晏青雲在風雨中握緊缰繩,伏低身子,盡量減輕馬匹的壓力,以使馬的速度更快。
行不多時,後面傳來哒哒的馬蹄聲。
不等晏青雲做出反應,後方人已經超過晏青雲,顯然騎術遠比晏青雲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