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拉缰繩,馬匹穩穩停在路中央,正好擋住晏青雲的去路。
晏青雲冒着大雨看過去,見那人頭戴玉冠,身穿金色錦繡長袍,黑色大氅在馬背上飄揚。
“轟隆隆——”伴随雷聲,閃電劃破天際,電光照亮他的臉龐,如天神般威武霸氣。
是謝予臻。
晏青雲心中一凜。
“既然來了,為何要走?”
雨夜裡,他的聲音聽起來更顯威儀。
四周很黑,晏青雲幾乎看不見他,從聲音中感受到一股壓抑的怒氣。
“因為我本不該來。”
晏青雲停直腰杆,毫無懼色,在謝予臻強大的威勢面前竟然絲毫不落下風。
别人可能會怕謝予臻,晏青雲死過一次,還有什麼好怕的——或許這也正是謝予臻對他感興趣的原因之一。
“反正也來了,不如進去喝杯茶,暖和暖和。”
“茶不用了,倒是青雲想問侯爺一句話。”
“什麼話?”
“甯知遠此去可會有危險?”
謝予臻笑了。
無星無月,謝予臻的五官看不太清,他的笑容很模糊。
“兵兇戰危,這誰能說得準。”
“如果你害他出了事,”晏青雲的面容隐在黑暗中,說出的話擲地有聲,“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謝予臻笑出了聲,“我豈會害他?他可是我親哥哥啊。”
“你真的把他當過哥哥嗎?”
“當然了。”
謝予臻在馬上俯身,雙目炯炯盯住晏青雲,玩味地摸着下巴。
“我還把你當嫂子呢。”
晏青雲不出聲。
謝予臻笑得非常開心。
“你也把我當小叔子吧,是不是啊,嫂子?咱們可是相親相愛一家人,放心,我不會害哥哥的。”
“你最好說的是真話,”晏青雲臉色嚴肅,沒有一點開玩笑的意思,“否則我一定會叫你後悔。”
說完不等謝予臻再說什麼,打馬而去。
化為一道黑色閃電,在風雨中漸行漸遠,轉過一個拐角之後,消失不見。
謝予臻望着他的背影,任由雨水淋濕他的衣服頭發,在大雨中巋然不動。
“你要是不這樣,我還真沒興趣,從來沒碰見像你這樣的人。”
黑夜遮掩了他的神色,一抹精光在眼中一閃而逝。
“真是越來越好玩了。”
“來人。”
陰影處立即出現一名暗衛,跪在地上俯首聽令。
“傳令給武嶽川,讓他現在就去龍門關安排吧。”
暗衛領命而去。
雨越下越大,天空被撕裂開一道口子,雨水不停從口子漏下,砸向地面。
馬蹄踐踏,水花四濺。
晏青雲騎着馬奔騰在長長的街道上。
回到家的時候,天已經快要破曉。
甯知遠并未入睡,仍在等他。
晏青雲脫下濕漉漉的衣服,甯知遠用熱毛巾為他擦臉,他揚起脖頸,閉着眼睛享受着片刻的安甯。
甯知遠一貫體貼,沒有詢問他去哪裡。
晏青雲主動說:“我去了鎮安侯府。”
擦臉的手頓了一下,繼而恢複正常,繼續溫柔地擦拭,“我猜到了。”
晏青雲抱住甯知遠寬闊的胸膛,甯知遠也回抱住他。
風雨交加的夜晚,他們緊緊相擁,抱得那麼的用力,快要将彼此融入自己的身體裡。
甯知遠的嘴唇輕輕觸碰着晏青雲的額頭,想帶給他一絲力量,晏青雲雙手緊緊環繞着甯知遠的腰。周圍的世界一片黑暗,風雨在他們身邊肆虐,無法打破他們之間的溫暖。兩個人的影子融在一起,像是一個人。
就這樣直到天亮,太陽升起,晏青雲知道甯知遠要走了。
甯知遠背着早收拾好的小包袱,戴上帷帽,晏青雲送他下山。
山路崎岖,他們一前一後沉默地走着。
一路上,誰也沒說話。
兩人在山腳下分别。
“我一定會回來的。”甯知遠摸摸晏青雲的頭,“好好看家,等我回來。”
之前在小酒館,甯知遠每次離開都會這樣說,他也每一次都安全回來了,那麼這一次,他一定也可以。
晏青雲像以往一樣,揚起小臉,癡癡地凝望他:“我會等你的,甯大哥,你一定要記得還有我在等着你。”
然後甯知遠就走了。
仍然是那身黑衣和那個很破舊的帷帽,背上的劍還是用布條包裹,與他來時一樣,時光不曾在他身上停留,他總是匆匆地來,匆匆地走,他好像注定是一個天涯漂泊客。
晏青雲望着他的背影,直到再也望不見。微風吹過,吹動晏青雲的衣角,也吹亂了他的心緒。他孤獨地站在小路旁,站成一座凝固的雕像。
一群鴻雁飛過,排成一行,消失在天際,晏青雲的思念和祝福随着鴻雁一起飛向了遠方。
鴻雁飛到鎮安侯府上方,飛過高高的大門。
謝予臻跨過門檻,走入院内。
“十七。”
魏十七随聲而至,跪下聽令:“屬下在。”
“甯知遠走了嗎?”
“探子剛傳回來的消息,走了。”
“武叔到位了嗎?”
“到了。”
謝予臻漫不經心地說:“那趕緊叫武叔動手吧,我嫂子昨晚剛威脅我,咱可不能叫嫂子失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