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方人馬迅速撞到一起。
如同兩股黑色洪流,轟然相撞。
之前蠻炎族的數百先鋒敗于甯知遠之手,這次蠻炎族首領命敗軍在後面壓陣,親自率領終于趕到的五千中軍迎了上去。
敵軍有了新生力量加入,人數遠多于甯知遠,敵人很快利用人數優勢将甯知遠的部隊分割包圍。
時光流逝,夜幕降臨。
天空如同被濃墨染過的綢緞,烽火在黑暗中跳躍,甯知遠站在緊閉的城門前,面朝敵軍,身上铠甲被鮮血和塵土染得斑駁,宛如一尊浴血戰神。
空氣中傳來血腥的氣息,刺激着他的神經。手中長槍早被敵軍砍斷,他又從地上撿了一把劍,劍尖猶自滴血。
身邊已經沒什麼人了。
逃的逃,死的死。
隻有自己一個。
這一戰下來,數十名侯府暗衛全軍盡墨,死傷超過百人,謝予臻為了殺自己,可真是下足了血本。
甯知遠望了望眼前的敵人,嘴角苦澀。
青雲,我終于知道走之前你在擔心什麼了……
敵軍沒有給甯知遠歇息的時間,餓狼般撲向甯知遠,手持長矛、大刀,瘋狂向甯知遠砍殺。
甯知遠拼起最後的力氣,迎着敵軍沖去。手中劍與敵人兵器互相碰撞,發出金屬撞擊的刺耳聲音,火星四濺。
敵人數量太多,甯知遠殺了一個還有下一個,殺之不盡,驅之不散,逐漸力不從心,身上細小的傷口越來越多,鮮血染紅了他的戰袍。
他依然咬牙堅持,每一次揮劍都用盡全身力氣,毫不留手,出手必是殺招,招招向人緻命處招呼,狠辣利落,仿佛要将内心深處的憤怒和不甘心借此發洩出來。
一名黑盔黑甲的敵軍将領手持長矛,如一道黑色閃電沖向甯知遠。
甯知遠不退反進,揮劍迎了上去,可惜力氣不足,在最後關頭偏了一下,這一劍未能殺死對方。
敵人拼着肩膀中甯知遠一劍,仍舊奮力将長矛遞出。
長矛刺穿甯知遠早已損壞的铠甲,鮮血頓時噴湧。
一陣劇痛從肋下傷處傳遍全身,甯知遠用力拔出長劍,劍尖挑飛敵人長矛,兩人激戰到一起。
側面又沖來一名敵軍将領,手持巨錘狠狠砸向甯知遠的腦袋。
兩人圍戰甯知遠,若是以前,甯知遠有無數辦法赢他們,眼下卻已然力竭,隻來得及側頭躲避,巨錘仍砸中後腦勺,巨大的力量将他砸得頭暈目眩。
整個世界都在旋轉,身體失去控制,甯知遠努力想要站穩,最終還是眼前一黑,倒在血泊之中,耳聽得敵軍的歡呼聲響天徹地。
青雲,對不起,我回不去了……
白龍城内。
龍脊山上。
謝予臻一手摟住晏青雲的細腰,一手摸着他的發,眼中布滿深情,凝望着懷中人。
那雙好看的桃花眼眨也不眨地注視着晏青雲,眼眸很亮,雙眼皮彎出的皺褶帶着志在必得的意味。
“青雲,你跟了我吧。”
謝予臻的語氣也志在必得。
晏青雲全身僵直,臉色木然驚懼,感覺自己如同被鐵鍊鎖住一般,完全動不了分毫。
“甯知遠有什麼好?他根本不能照顧你,你病成這樣他也不在你身邊,你有什麼事,還不是得靠我?你不如跟了我,我會對你好的。”
謝予臻低頭看晏青雲的神色,希望從他臉上看出哪怕一絲絲的動搖。
這些天他一直忍耐,不想用強,他想讓晏青雲心甘情願,他漸漸失去了耐心。
“你進了侯府,我保你榮華富貴,吃穿不愁,衣食無憂。”
不過,晏青雲若是一個貪戀财物之人也不會選擇每日擺攤維持生計,謝予臻吃了他這麼多天的馄饨,多少明白一點他是什麼樣的人,便又說道:
“當然,不僅榮華富貴,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你還有什麼不滿意?你告訴我,我都可依你。”
“我什麼都不要,”晏青雲病中虛弱而沙啞的嗓音響起,“你很好,侯爺。”
晏青雲在謝予臻的懷抱中掙紮,雙手亂舞,如同被浪濤抛至岸邊的魚兒,徒勞地甩動尾巴,想要重回水中。
“侯爺,你那麼高貴,那麼有權勢,想要什麼樣的人沒有?你放過我吧!”
他的雙腳不停踢動,明知掙脫無望,依舊倔強地折騰,用盡全身力氣去挑戰無法解脫的束縛。
謝予臻面龐緊繃,原本癡情的眼神變得冷冽。
眉宇間有怒火積聚,随時會噴薄而出。
他松開掙個不停的晏青雲,皺起眉頭,很是不滿,強大的氣勢向晏青雲壓過去。
“為什麼?”謝予臻壓低嗓子,耐着性子問。
“沒有為什麼,”晏青雲喘息着,捋了捋淩亂的頭發,急急地說,“你再好,我也不想要,我就是不喜歡,我不喜歡,不行嗎?”
聽了這話,謝予臻心中如同被點燃一把野火,熊熊燃燒,無法遏制。他一下子站了起來,臉色一沉,任由憤怒的火焰到處肆虐,仿佛要将整個世界都淹沒在這無盡的怒火之中。
他或許會殺了我。
晏青雲心中升起這個念頭。
卻毫不畏懼地與他對視。
那就殺了我好了。
反正我在你手裡已經死過一次了。
死亡并不可怕。
哪怕是死,我也不願意跟你。
晏青雲拖着病軀,勉強爬到床尾,從被子底下摸出一把匕首來。
拔出匕首,橫在自己頸邊。
回身沖謝予臻揚了揚匕首。
“我早知道這一天,我早有準備。”
晏青雲臉色酡紅,冷汗從額上冒出。
“侯爺若真要如此,那隻能得到青雲的一具屍身而已。”
晏青雲的态度很堅決。
他的手很穩,看得出來不是惺惺作态,而是說得出做得到。
謝予臻的情緒緩和了一瞬,如同被天降大雨澆滅了火焰,恢複了冷靜,冰冷陰毒的眼睛在匕首上繞了繞,再擡眸看了看晏青雲臉龐。
那是一張蒼白瘦弱,惹人憐惜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