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嶽川想上前幫忙,被他瞪回去。
“你敢再碰他一下我就殺你。”
他終于獨自一人把甯知遠拖進屋裡。
累得渾身大汗。
本就被雨澆透,再出了一身汗,愈發地冷了。
身子有些搖搖欲墜,快要撐不住,晏青雲坐在地上喘口氣,雙手抱住自己肩膀,凍得哆哆嗦嗦的,歇了一會,看三個人還沒走,趕客說:“你們走吧,恕不遠送。”
武嶽川上前:“還有一事,侯爺叫我告訴你一聲,他本來今天要來找你的,結果蠻炎族人又來進犯,他不得不去前線,暫時離開幾天。戰事一了,即刻回來。他說希望你記得你們之間的賭約。”
武嶽川要是不提,晏青雲壓根沒想到謝予臻。
武嶽川一提,晏青雲忽然想起來問:
“甯大哥是怎麼受的傷?”
武嶽川說:“他出城迎擊敵軍,為敵軍所傷。我在城内見他要敗,出去接應,可惜晚了一步,你要怪就怪我,是我的錯……”
晏青雲好像聽到了,又好像根本沒聽進去。腦海裡充斥着各種聲音,快要爆炸,無法分辨出任何一句完整的話語。
神色恍恍惚惚,眼神沒有焦距。
眼前一切變得模糊起來,沒有辦法快速思考,好像在做夢似的。
“我走了,我對不起甯知遠,”武嶽川最後說,“這件事我會給你個交代的。”
武嶽川和兩個兵丁離開了木屋。
晏青雲對他們的離去毫無反應,呆坐在地上,思緒亂飛,想了好多又都忘了,好像什麼都沒想。癡癡坐了半晌,以手撐地,費力站起來,去櫃子裡翻出傷藥和幹爽的衣服,換下甯知遠被淋濕的繃帶,重新上好自己配的藥。
甯知遠以前經常受傷,他配了許多金瘡藥,本以為甯知遠以後退出江湖用不到,這次全用上了。
幸虧當初沒扔呢,想不到還有用。
晏青雲上完藥,給他換了幹爽的衣服,拿幹毛巾擦他的頭發。
他的頭發枯黃,像冬季的荒草,沒有光澤。
晏青雲擦完全身,把甯知遠扶到床上躺好,蓋上被子,之後來到廚房做馄饨。
和面燒火,用最快速度煮了一碗,顧不得燙手,端到床前。
香氣袅袅升起。
一片蔥花在馄饨湯裡起起伏伏,在某一次落下去之後再也沒有起來過,直到沉底。
“甯大哥,吃碗馄饨吧,你最愛吃我做的馄饨了,别睡了,起來吃完再睡,我知道你肯定很餓,快起來吧。”
甯知遠禁閉眼眸沒有反應。
他被晏青雲收拾一番,換上新衣蓋上被子,看起來确實很像睡着的樣子。
他臉上沒有痛苦的表情,眉頭舒展,幹裂的嘴唇經過晏青雲打理變得濕潤,如果不是灰敗的臉色,看起來和往常無異。
晏青雲等了一會,收了碗,去廚房燒熱水給野山雞拔毛,重新引火,炖了一鍋雞肉。
沒多久,雞肉的香味從鍋蓋縫中彌散而出。
揭開鍋蓋,香氣撲面而來。
盛了一碗雞湯,端着熱氣騰騰的雞湯再次來到床前。
“甯大哥,你不吃馄饨的話肯定愛吃這個,你還記得嗎?你第一天來我這裡,我給你做的野山雞,你吃得可香了,你誇我做得好吃。”
甯知遠走這一個月,晏青雲獵了七八隻野山雞,攢到一起,等甯知遠回來。
現在甯知遠回來了,晏青雲舉着碗。
時間一點點過去。
夜幕降臨。
小木屋裡黑了下來。
晏青雲眼看着天變黑,眼看着雞湯表面凝固一層油脂,失去鮮亮的顔色,變得黯淡無光。
晏青雲把冷掉的雞湯倒進鍋裡。
點燃一根成婚用的龍鳳呈祥喜燭。
拿着燭台來到床邊,向下照了照。
橘黃色的光暈裡,甯知遠神态安詳,胸膛有規律地一起一伏,呼吸微弱但平穩,臉色也被燭光照得有了點血色,好似睡得很熟,很一副歲月靜好,現世安穩的模樣。
這就是我今天要嫁的人。
現在他就在這裡。
他再也不會抛下我走了。
他以後哪兒也不去,永永遠遠陪在我身邊。
晏青雲感到自己的心髒在跳動,腦子裡思路似乎清明了一些。
對了,我還沒給他平安符。
晏青雲從懷裡摸出一個平安符。
平安符是紅色的,很喜慶,一面用金線繡了祥雲紋,暗含晏青雲的名字,尾部有金黃色的尾穗。
“這是我去廟裡給你求的平安符,你看它好不好看?他們說很靈的。”
晏青雲将平安符挂在甯知遠脖子上。
甯知遠不反抗,随他擺弄。
一陣寒冷襲來,晏青雲打了個冷顫,這才注意到自己被雨淋濕的新嫁衣一直沒換,濕寒的氣息從衣服上透出來。
不知道是不是又受了風寒,頭有點疼,心髒也悶悶地痛,仿佛有一塊大石壓在心頭,搬不開,挪不掉。
“你走這些日子,你教我的劍招,我現在練熟了,”晏青雲站起來,想去拿劍,“我給你舞劍吧?”
但他沒有去,最終選擇回到甯知遠身邊,抓起他慘白的手,放在自己臉頰,一下一下地摸着自己的臉龐。
甯知遠的手很冷,晏青雲感覺自己好像挨到一塊冰。
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冷風透過打開的窗子灌進來,針一樣刺入皮膚,直透骨髓。
全身好似被吹透。
晏青雲穿着濕漉漉的紅嫁衣,素面朝天,發髻淩亂,滿臉雨水和汗水,在冷風裡瑟瑟發抖。
眼睛偶然一瞥,瞧見之前給甯知遠換衣時從他懷裡掏出來的一件東西。
那是一封信,用防水的信封,密封得很嚴實。
之前隻顧着盡快給他換衣,沒心情理會,把信随手放在地上,現下一看,隻見信封外模模糊糊寫着四個大字:吾妻親啟。
給我的!
晏青雲雙手顫抖着打開信。
信上寫着:
青雲愛妻。
見信如晤。
吾征戰未畢,歸期難定。婚姻之約,恐将爽期。
待吾凱旋,必履前約,與汝共赴白首,永世不離。
晏青雲借着燭光看完信,眼睛落在“共赴白首,永世不離”幾個大字上,像不認字似的看了老半天。
仿佛被人點了穴,僵住了。
良久,喜燭都快燒完,晏青雲才緩過神來,拿起信又仔仔細細看了一遍。
翻來覆去,把每句話拆開了嚼碎了細看。
迷迷糊糊的腦子,總算在混亂中理出個頭緒,接受到一個信息:甯知遠出事了。
“哈哈哈!”
晏青雲莫名狂笑不止,面部表情猙獰失控。
亂糟糟的頭發貼在臉上,像個瘋子似的。
拿着信,在屋子裡沒有目的亂走。
嫁衣猶如被鮮血浸染過,紅得沉重而刺眼,水珠從衣服下擺滴落,他走過的地方留下一片水漬。
走到甯知遠床前時,突然噴出一口鮮血,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