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予臻喊得聲嘶力竭。
他從來沒有如此失态過。
一直以來的優雅與尊貴煙消雲散,慣有的鎮靜和冷酷也沒了,事情脫出他的掌控,他和所有愛而不得的人一樣,在爛泥裡掙紮,看不見前路。他像一隻困獸,在黑暗中亂撞,撞得頭破血流仍不肯放棄,固執地非要追尋一個答案。
“真是好笑,我為什麼要愛你?”
脖頸處的壓力不僅沒有讓晏青雲求饒,反而激起他孤傲之氣。
反正也要死了,又有什麼不能說的,能在死之前氣氣他也好,最好把他氣死。
晏青雲的意識變得模糊,身體越來越沉重。
“是因為甯知遠?”
謝予臻的憤怒到達頂點,憤怒之外還潛藏着一絲無力和痛苦。
謝予臻看似無比強大,卻一直得不到真正想得到的東西。
從小到大,他樣樣輸給甯知遠。
如今更是輸得徹底。
他确實從甯知遠手裡成功搶走了晏青雲,可他得到的隻是一個複仇者。
晏青雲在他身邊裝了一年,隻為複仇而已。
“在你心裡是不是隻有甯知遠一個?哪怕他變成個無知無覺的活死人,你也不會看我一眼?”
晏青雲已無力回答他的話,也懶得回答。
窒息感如同巨浪般洶湧而至,喉嚨被一團無形的棉花塞住,連一絲空氣都無法進入。
張大嘴巴,想要呼吸,終究徒勞無功。
瞳孔開始渙散,失去了焦距,靈魂正在從體内緩緩飄離。
可喜可賀,我終于自由了。
而謝予臻仍在追問:
“我哪裡比不上甯知遠?”
謝予臻聲音發顫,細聽能聽出他外強中幹之下掩藏的深深的難過。
可是你難不難過,關我什麼事。
誰規定你愛我,我就一定要愛你的呢?
從頭到尾,你從來沒有問過我願不願意,就默認我必然是願意的,憑什麼?
你還有臉問哪裡比不上甯知遠,開什麼玩笑,你哪裡都比不上甯知遠好嗎?
我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就是甯知遠。
我最終還是沒給他讨回公道,對不起他的地方太多,隻能來世再還。
不,若有來生,還是别遇見我了,免得還是要連累他。
晏青雲胸膛劇烈起伏,心髒急速跳動,像被封印在鼓皮下的妖魔鬼怪,試圖沖破束縛。随着窒息的加深,心跳聲變得微弱無力。
額頭滲出冷汗,汗珠在冷冽的夜風中凝結成冰涼的珠滴。
看來我又要死了……
謝予臻的聲音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聽不太真切。
耳朵裡嗡嗡嗡地響個不停,像有一把大錘子一刻不停地敲擊。
在耳鳴與頭暈中,聽見謝予臻說:
“你我相識這些日子以來,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
“你,你放下我,我……我告訴你。”晏青雲勉強出聲。
于是謝予臻将晏青雲放在地上,手也松開一些,讓他能夠說話。
晏青雲腳踩到實地,稍微緩過來一點,感覺飄走的靈魂似乎又回到軀殼裡。
但眼前還是發黑,腦子還是發暈。
心髒一痛,“噗”地吐了一口血。
謝予臻看見他吐血了,手微微一顫,明顯有些放松。
“快說!”
謝予臻又催促了一遍。
這很不符合他的性格。
除非他這麼問是想給晏青雲遞台階。
是不是隻要晏青雲就着台階随便回答一句,隻要晏青雲表現出悔恨或者抱歉的态度,謝予臻便能立刻就坡下驢饒過他?
“你再過來點。”晏青雲費力地說。
謝予臻彎曲手臂,向晏青雲靠近。
兩個人近到呼吸相聞的地步。
在片刻之前,他們也曾這般近,相擁在一起溫存……
晏青雲見謝予臻靠得足夠近了,用盡僅餘的力氣,張開嘴吐了一口唾沫。
“呸!”
帶血的吐沫準确無誤噴在謝予臻臉上。
連謝予臻的眼睫毛上都沾了吐沫。
謝予臻終于明白自己被耍了。
原來晏青雲讓他靠近,不是要告訴他有沒有愛過他,而是想唾他一臉。
晏青雲呸完謝予臻,雙手在虛空中痙攣了幾下,無力地垂下,黑暗吞噬了他,他放棄掙紮,任由自己陷入無盡的黑暗中。
這一次,他記得閉上了眼。
挺好。
這樣也挺好。
我至少沒像上輩子那樣死不瞑目。